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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版:两江潮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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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年 07 月 19 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留住乡愁

麦香·酱香

李玮

  “时雨及芒种,四野皆插秧。家家麦饭美,处处菱歌长。”南宋大诗人陆游这样描绘芒种时节的景象。曾经,在布谷鸟清脆的鸣啼声中,故乡也迎来了那个节气最重要的农事——割麦子。

  在老家连绵起伏的山坡上,零星分布着较为规则的麦行。从“草色遥看近却无”到“喜看麦菽千重浪”,仿佛一夜之间它们就成熟了,散发出悠悠麦香。于是,一个金灿灿的麦收时节悄然来临。

  割麦子是技术活。开麦田的头一天,父亲就准备了钢火很旺的镰刀、不老不嫩的竹篾条、木千担等。天还没亮,割麦的人群便匆匆下地了。割麦基本上是半蹲着或跪着进行,在镰刀的嚓嚓声中麦子纷纷倒地。儿时总觉得割麦的乡亲就像剃头匠或魔术师,土地一会儿就由黄色变为绿色——麦子的秸秆倒下,麦行内套种的苞谷苗露出矫健的身子,在仲夏的朝阳里舒活筋骨、抖擞精神。

  通常是女人在地里割麦,男人负责运输。割完几厢麦后,太阳晒干少许水分就得用篾条捆成数个小捆,稍不注意双手就会被竹篾弄得血迹斑斑。千担是农村最简易的农具,长的有十多米,短的也就3米左右。这种工具由韧性好的杉树或老竹子做成,两头很尖。缺点就是运输过程中无法歇气,无论多远必须一口气运到目的地。每年麦收结束,担回丰收与喜悦的无数肩膀,都会红肿到脱皮。

  打麦子是辛苦活。若天气不好,就必须手捧麦秸秆在板凳或木桌上敲击。出大太阳时,则用一种叫联盖的竹连杆顺着一排儿拍打,当麦秸拍打得“遍体鳞伤”时,饱满的麦粒便全都贴在三合土上了。家在318国道旁,不知是谁发明的——从山里运回的麦子直接堆码在公路上,经来回的汽车反复碾压,麦粒破壳而出,然后经风车筛选晒干。此时,涨满父亲汗水的麦粒挤在箩筐里,用牙齿连续磕出七八颗脆响来,就可入库了。每每这时,我就会一路小跑,到房后摘下百年老柚树叶,与金黄的麦粒储入高高的瓦坛子里。陈年柚叶清香防虫,而家里的数个大坛子是祖辈留下来的酒海,一坛可以装三五百斤,大肚小口,防鼠防潮。

  麦子颗粒归仓,乡亲们再不为夏收繁忙而发愁了,白居易描述的“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的景象也逐渐远去。不过,我经常为麦秸秆感怀,它们犹如含辛茹苦的母亲,历经一个冬春的风霜雪雨艰难孕育,可当儿女们横空出世,自己要么被送到造纸厂经过高温蒸煮变成作业纸,要么化为一缕青灰回到地里。

  麦子出来了,到附近的加工房磨出白生生的新鲜面粉,接下来就可以做大白馒头、蒸腊肉包子、包韭菜水饺等。不过,父亲嫌揉面发酵麻烦,经常安排我们去掐新鲜的茴香叶回来,洗净后与面粉调稠,或者加一两个鸡蛋,用温火煎麦粑。记得那年夏收结束,母亲所在学校组织到湖北葛洲坝自费旅游,还可带家属。父亲让母亲煎了十多张茴香粑,两人带在路上吃,除了节约开支,就是吃起来安全放心还顶饿。

  做麦酱是手艺活。麦收后最有意思的就是做这种调味品了,夏天是做酱晒酱的最好时节。父亲会挑选颗粒饱满的新鲜麦粒淘洗干净,泡一个对时后用大火蒸熟,我们则去采一种叶冠碎细且全身散发清香的植物——黄荆叶。蒸好的麦子倒进黄荆叶铺就的窝里,一起焐在筲箕里发霉,待其焐出白毛来立马置于夏天的阳光下暴晒,然后用石磨磨成麦粉装到瓦钵中,再用凉开水搅拌。父亲经常念叨“舍得盐来做得酱”,这个环节尤其不能马虎。那时没得纱布,手巧的父亲用篾条织了一个带十字架的竹环,罩在瓦缸上,避免蚊蝇掉进去。接下来天天晒酱,慢慢搅拌,将时光以及阳光一点一点贮存在面酱里。麦酱沾了生水就要长蛆变质,所以说遇到雷雨天第一时间要给麦酱钵戴斗笠、披蓑衣。

  在期盼的目光中,瓦钵里的麦酱越来越稠,颜色由淡黄变成深黄,香气也随之由淡变浓。此时满村都飘散着酱香,邻里间相互都会尝尝,评价一番。而父亲做的麦酱酱色呈紫透红,稀稠适中,香浓幽甜,色香味形是村里最好的。

  如今,村里的年轻人大都外出,加上种麦产量低、劳动强度大,留守在家的乡亲们不再种这种小春作物,农忙假和麦收也成为记忆。父亲去世多年,麦酱也吃不到了。但故乡仲夏的景致,逝去的年少时光,总会在布谷声声的月夜、在栀子花开时节,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浮现,空气中也会飘来一股淡淡的麦香和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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