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贫困户都脱了贫,但要巩固扶贫成果,扶贫工作队没撤。作为帮扶联系人,疫情过后的初夏,我又去巴大爷家入户走访。一路上,想起春节前在他家“舀”鸡的趣事。
巴大爷家住木林窝窝里。儿子在外打工,和媳妇离了婚,两个孙子还在上小学,平时这半坡上只有他们祖孙三人往来。前年,我建议巴大爷利用这大好的自然条件养殖本地土鸡。但他扭扭捏捏,说怕养不好受损失。我晓得他其实是没本钱,说,不搞大规模,家庭养殖要不了多少钱。本钱我出,损失了算我的。大爷乐得把大腿一拍:“要得!”
当初,我不时接到老人忧心忡忡的电话:遭了5个,是老鹰叼的;又遭8个,是竹鼠咬的。山中的黄鼠狼呢?“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想起这我更焦虑。巴大爷却说,现在这东西绝迹了。鸡的天敌没有了,山坡上空气好,不易遭鸡瘟,我想,大爷这林下养鸡一定能成。
果然,去年初就见了成效。每天近百只母鸡产蛋,巴大爷林下捡银球,眼光如月,每月卖土鸡蛋的净收入在两千元以上。他心里乐开了花,常把自种的包谷籽撒得屋前房后一地金黄。土鸡们林草中啄一阵虫虫,又钻出草丛来觅食包谷籽,饱食终日,悠哉乐哉。它们又很聪明,恐兽偷袭,爬树而眠。
鸡无栏圈,狗无吊绳。敞养的鸡,只有夜晚归窝时才捉得到。而巴大爷家的鸡,满坡敞放,俨然野鸡,又夜宿树上,难道要爬树去捉?
“舀!”巴大爷笑答。
常见下河舀鱼,何见树上舀鸡?那天夜晚,我好奇地跟着他朝院坝边沿的一排排桃李树走去。
时值隆冬腊月,树枝赤条。在手电筒的光照下,只见枝丫横七竖八,鸡们羽翼泛彩,双目豆亮,两爪扣枝。
听见人声,看见灯光,蹲在下方枝杈上的那只当头红雄鸡,最先站起来报警:“喔喔喔!”鸡们纷纷呼应:“喔喔喔!”寒风中,树枝摇晃,鸡群低鸣。
这时才看清,树上睡觉的鸡,排列有序。雄鸡在下,母鸡在中,小鸡在上,只要当头雄鸡一声令下,树上的鸡们随时响应,或逃之夭夭,或张嘴反击,或振翅欲飞。
眼看就要鸡群失控、群鸡飞逃,巴大爷眼疾手快,举起长竹竿网蔸,一网罩下那只当头雄鸡,说:“擒贼先擒王!”
拿下鸡王,群鸡无首。树上的鸡们喔喔低叫,两眼茫然,不知应对。巴大爷说:“你要哪只?黑叫鸡还是红叫鸡?”我说都网下吧。
树上舀鸡,真的稀奇得很呢。巴大爷说:“一棵树就是一个鸡家。”我亮着手电筒去房前屋后、左团右转的树杈上仰望,全蹲着橙子疙瘩般的鸡群。头层树杈上,果真就有一个鸡汉子把守。一个又一个鸡的小家庭,组成了巴大爷林下经济的大部队。巴大爷说,已出售了百多只土雄鸡。我默算了一下,以每只100元计,可不是一笔小收入呀!他笑说:“全靠你扶贫支招,这几只叫鸡就送你吃!”
我的帮扶对象脱贫在望,这太让人开心了。我坚持过了秤,付了钱。手上沉甸甸的,不用说,这土鸡肉的味道一定鲜美无比。
我还沉浸在土鸡汤的回味中,巴大爷家就到了。鸟语花香,鸡鸣狗叫。大爷亮着一篮子银蛋乐呵呵道:“有千把只了,‘起股子’(壮大)了!”
我仰头看山坡,阳光下,巴大爷的鸡部队在林下欢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