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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旭华。 |
国家的分量,在一个人心中能有多重?
重到可以为之远离家乡、荒岛求索,深藏功名三十载;重到从一穷二白中“头拱地、脚朝天,也要把核潜艇搞出来”;重到年过九旬仍不甘退休,誓要再干好多年……
黄旭华的人生,就像深海中的核潜艇,“深潜”一辈子,无声,却有无穷的力量。
一头银发向后梳笼,整饬的西装上搭着一条已经磨起球的素色围巾,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原中国船舶重工集团公司第七一九研究所名誉所长黄旭华院士,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谈起那些惊天动地的过往……
1926年,黄旭华出生于广东省海丰县的一个小镇,小学毕业时,全面抗战拉开了序幕。黄旭华在炮火和动荡中走过了他的少年和青年。
“想轰炸就轰炸,因为我们国家太弱了!我要学航空、学造船,我要科学救国!”海边出生的黄旭华,以造船系第一名的成绩进入国立交通大学(今上海交通大学),学术成长由此起步。
1958年,中国启动核潜艇研制工程。一批人挑起开拓我国核潜艇的重任,黄旭华是其中之一。
彼时,面对苏联的技术封锁,毛泽东誓言:“核潜艇,一万年也要搞出来!”
“听了这句话,更坚定了我献身核潜艇事业的人生走向。”黄旭华说。
1965年,核潜艇研制工作全面启动,核潜艇总体研究设计所在辽宁葫芦岛成立,黄旭华开始了“荒岛求索”的人生。
接下这份绝密任务后,黄旭华三十年没有回过家,家人不知道他在外做什么,父亲直到去世也未能再见他一面。
他说:当祖国需要我一次把血流光,我就一次流光;当祖国需要我一滴一滴流血的时候,我就一滴一滴地流!
“那时候严格地说是不具备研制核潜艇的条件的。我们没有人见过核潜艇,大部分人没出过国,都是‘土包子’。”黄旭华说。
一没有核潜艇的相关知识和参考资料,二没有足够的科研水平,三没有硬件条件,摆在黄旭华和同事们面前的情况十分棘手。
没有条件也要干!怎么办?骑驴找马,决不等待。
用“土”办法解决尖端技术问题:没有现成的图纸和模型,就一边设计、一边施工,白天黑夜加班加点;没有计算机,就用算盘和计算尺,日日夜夜、月月年年,算出了首艘核潜艇几万个数据;为了控制核潜艇的总重和稳性,边角余料都要过磅称重……
就这样,黄旭华和同事们突破了核潜艇中最为关键的核动力装置、水滴线型艇体、艇体结构、发射装置等技术。
改革开放之初,很多单位向黄旭华抛出了高待遇的橄榄枝,他不为所动。离家多年后终于回乡,交谈中发现,他在兄弟姐妹中头衔最大,但工资最少、房子最小。
家人劝黄旭华回广东工作,他用一句话便回绝了:“你们有这么好的境况,我祝贺你们,但我绝不眼红。我还是走我的独木桥,一生不会动摇。”
为了工作上的保密,黄旭华像核潜艇一样,整整“深潜”了30年没有回家。离家研制核潜艇时,刚三十出头,等到回家见到亲人时,他已是六十多岁的白发老人了。
在夫人李世英看来,黄旭华好像永远没有歇一歇的时候,有时甚至有些“痴傻”。有一回,黄旭华思考技术问题太入迷,出门时竟没发现左右脚的鞋穿反了,一路走到办公室。
自称是“一个不称职的儿子、不称职的丈夫、不称职的父亲”,黄旭华对家人满是愧疚。
1987年,上海一家杂志刊登了报告文学《赫赫而无名的人生》,讲述中国核潜艇总设计师的人生经历。黄旭华把杂志寄给了远方的母亲。母亲含着泪一遍遍地读,还把兄弟姐妹叫到跟前说,“三哥的事,你们要理解,要谅解他。”
自古忠孝难两全,黄旭华正是用一生诠释了对国家的忠,就是对父母最大的孝。
黄旭华的视力一度因严重白内障受到影响,七八年里,甚至看不清女儿的脸。2018年,黄旭华做完白内障手术,摘下纱布的那一刻,他连手机上的小字都能看清了,乐得像个孩子一般。
九旬高龄的黄旭华眼睛依然炯炯有神,他身上那股热情和干劲,亦如六十年前一样。
新华社记者 陈芳 温竞华 董瑞丰
(据新华社北京1月10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