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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班不上也罢》收录于合集《猫之瞳》中。 |
获奖那天,我在跟朋友说,虽然我人很正经,但我写的科幻并不怎么正经。
我虽然也很喜欢那些严肃、宏大、悲壮、深刻的作品,但当我自己开始写作的时候,却总是喜欢写笑嘻嘻的故事(不过,我其实也有《月光浮城》这样的正剧)。在科幻设定下描绘的荒诞喜剧我就特别喜欢,像《银河漫游指南》,在宇宙宏大的背景下发出渺小生灵对世界和自己的戏谑。
大概在2023年的时候,我离开了企业,进入高校任职,整个人就跟半枯的仙人掌又灌饱了水一样,从半死的边缘活过来了。然而回头来看,我这20年的打工经历其实不能简单地用“辛苦”和“憋屈”来概括。在职场中的20年,几乎跨越了我最重要的青春年华,从门外汉到熟练工的过程中,我吃过亏,受过气,但也交到了很好的朋友,认识了很优秀的同事。更重要的是,职场生涯是折磨也是锻炼,我所遭遇的一切最后都变成了自己的财富——在跌跌撞撞中往前走,在失败和成功之中反复咀嚼,学会如何把事情做对,再如何把事情做好。这成了我的能力,是我除了工资以外从职场中带走的另外一种资产。
如今在学校里工作,环境相对单纯,再和老同事们聊起从前的事,就仿佛站在了河的彼岸,看水中的落叶飘过。我急躁的泡沫渐渐地破掉、消失,我变得从容,想要写一些故事给自己,也给职场中的打工人。
于是我的笔下有一个生活在外星海洋和陆地之间的智慧生命体,从头到脚长着大小不一的触须,有着恐怖的捕食器,但善良又勤奋,所有的情绪都会体现在皮肤的颜色变化上,一点都不能隐瞒,而且还有着“该死”的正义感——最为致命的是,它在人类的社会打工。
《这班不上也罢》,看名字就知道这样一只外星“大章鱼”(从编辑到读者都给它取了这个外号),在人类的职场中过得不怎么开心。它是一个职场的异类,从非人类的环境一下子进入人类的社会,还无法说谎和遮掩情绪,又长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注定了很难被接纳。
我不是说我就是这只“大章鱼”,而是我们每个打工人都会在某一个时刻觉得自己是这只“大章鱼”。
自从这篇文章在2024年11月的《科幻世界》上发表以后,我的小红书和微博上陆续有读者给我留言,说好喜欢这篇文章,以前的读者、朋友也来跟我说好喜欢,我姑且理解为大家都在职场被捶打过,直到有一个在念中学的读者也欣喜地跟我说“喜欢”,我似乎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或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格格不入”与“坚持自我”,是社会化生活的人类,永远要面临的问题。
当然,也有人说,这不是科幻,就是披着科幻皮的职场文。这就又让我想要问:科幻是什么?
科幻从来没有一个最权威的定义,于是科学+幻想成为了最核心的条件。此外,不同的作者、学者给出了自己的理解,有宽泛的也有苛刻的,雨果·根斯巴克和约翰·坎贝尔提倡科学乐观主义,J·P·巴拉德提出“内层空间”理论,说科幻要关照人的内心世界。弗兰西斯科·沃尔索跟我聊天的时候说他认为连《星球大战》都不能算科幻,而中国第一位科幻博士姜振宇说,“是科幻或者不是科幻,并不会让这个作品变得更厉害,如果有必要的话,《哈利·波特》和《西游记》也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被看成科幻。”
我并不太在意读者以自己的标准来评价这篇文章——毕竟发表出去的文章就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就只有任读者评析。但我愿意用更加开放的态度来看待科幻,希望它有更多的可能,折射出不同的位面,就像一颗石子投入水面,能荡漾出一圈圈的波纹和涟漪,远远地扩散出去。
我想,《这班不上也罢》是第一个故事,后面我还会让“大章鱼”面对更多的职场折磨,实际上除了前两则刊登出来,目前已经写完了中篇类型的故事。而这篇被收入了我写作20周年的纪念合集《猫之瞳》中。
对了,忘记介绍了,这本书是我的自选集,主要是独立的中短篇作品。包括了早年在《今古传奇》(奇幻版)和《推理》上发表的小说,也有直接发在网上的《猫之瞳》和《红海日落》,在风格上有中国式的奇幻故事《五德渡劫记》,也有悬疑推理作品《黑灯》和《梧桐夜雨》。总的来说收录了7个不同年代创作的不同风格的作品,大概总计10多万字,算得上是这些年来自己在不同的类型文学上做的尝试。
把早年生涩的文字、摸爬滚打时带着拙气的瑕疵作品,与如今终于有了风格的篇章一同呈给读者——这份勇气,我至今仍觉珍贵。它不是终点的回望,而是起点的宣告:我已准备好,奔赴下一个20年的写作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