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于城市的大街小巷,最爱逛的是小餐馆、水果店、理发店、服饰店、鲜花店等小店铺,它们日常、凡俗,平淡如水又鲜活灵动,与市民生活水乳交融。
街口拐角处有家卖菜的小店铺,店主是来自垫江的一对年轻夫妻。不足10平方米的小店,各类蔬菜摆放在货架上,上面插着纸牌,纸牌上是手书的价格,字体稚拙如小学生,童叟无欺的老规矩却明白如话。
下班后行色匆匆的顾客拐进小店,哪怕是只挑几块钱的蔬菜,店主也会免费送上一小把绿油油水灵灵的红头火葱,“吃面用!”店主说。
显然店主见惯了各种类型的顾客,且非常了解他们的习性。这个时间,只买一点小菜的,肯定是忙碌的下班族,回家只来得及做碗面条吃了。
有一天,挑了两只番茄,红彤彤新鲜诱人,店主却告诉我这是头天剩下的,如果我要,就打折卖给我。其实他不挑明的话,也没人看得出这是前一天的存货。
想买几只红皮萝卜做泡菜,又不知道如何挑选,店主就把一个个萝卜放在手上掂量,帮我选了几个小巧实沉的,表皮上还有些许疤痕。
我疑心重重地把这几个不中看的萝卜带回去,洗净,一刀切下去,“嚓”地一声脆响,汁水四溅,清香扑鼻,夹一小块尝尝,脆生生,甜丝丝,齿颊含香,余味无穷。想来汪曾祺笔下的扬花萝卜,滋味也不过如此吧。
小店的蔬菜比超市贵一些,但吃起来特别香,很多是从店主老家运过来的土货与时令鲜货。
春天,是鲜脆的竹笋,店主手脚麻利地帮忙去壳,沥水,拿回去做三鲜汤,味道鲜美如绿芽初绽的春天。还有香气扑鼻的细嫩的椿芽,顺带买两只鹅蛋,椿芽炒鹅蛋,黄灿灿香喷喷,既是一道上好的下饭菜,又具祛寒除湿之功效。
夏天,玉米上市,个头小小的玉米,经水一煮,甜糯粘牙,香气浓郁。
秋天,店里用麻布口袋装着粗加工的新米,用来熬粥,汤汁肥如膏腴,色如白玉,黏稠香浓,芬芳馥郁。“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的富足安宁从舌尖袭来,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冬天,小店货架上堆满了白生生胖乎乎的雪地萝卜,碧绿清甜的菠菜。最诱人的是小芹菜,在地里经霜冻过,筷子般纤细,色如翡翠。炒一盘芹菜肉丝,芹菜的脆、香、鲜,猪肉的滑爽细嫩,充盈在口腔,萦绕着童年的味道。
店主夫妻二人配合默契,丈夫进货,妻子守店;丈夫称秤,妻子收钱。午后不太忙碌的时候,两个人就头碰头地挤在一起刷抖音看短视频,看得哈哈大笑,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斜照进来,给货架、货架上的蔬菜,还有夫妻两人年轻的面庞,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
到了下午5点,妻子就在店里的灶房烧火做饭,有时是炒两个小菜,有时是煮碗面条,粗茶淡饭,两人围桌而坐,吃得热火朝天。
寒暑假来临时,店里多了两个小孩,夫妻俩做生意,小孩就在灶边的餐桌上写作业,有时也帮着大人做饭看店,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稳重。走进小店,一家人的生计便一览无余。
小店不当道,“利民副食店”这个店名也很土气,让人回到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来光顾的主要是附近小区的居民,日子一长,大家都混熟了。
“老板,给我留5个玉米,下班了来拿。”“新米出来了我要10斤,送到屋头去哈。”“鲜竹笋我要3斤,打整好哟!”黄昏时分,小店还没歇业,居民吃完饭,收拾好碗筷,就踱步过来,闲话几句,帮着推销货品,甚至递个东西看个店,彼此都放心。
夏日黄昏,大家坐在店门口的长条板凳上,吹牛聊天,东家长西家短,哪家添了胖小子,哪家媳妇不孝顺公婆,哪家小子找对象了……浓浓的邻里情,和着蔬菜香,成为城市小巷里最暖心的一个角落。
有了小店,生活变得方便了许多,做菜时缺根葱、少头蒜,几步路走到小店,买回来就下锅,一点不耽搁。临时来个客,去小店买两个菜,待客也不失周到。
什么样的萝卜最脆甜?什么样的菠菜最水嫩?什么丝瓜炒出来青绿软糯?店主都能解释得详细,清楚,好似一部百科全书。
一次,亲戚送来一整条火腿,我顿时傻了眼。一筹莫展之际,脑子灵光闪现想起小店,急忙拎着火腿前去求救。男店主二话不说,拎起火腿横放案头,刹那间变身为身藏绝技的武林高手,手起刀落间,整条火腿魔术般变成了大小匀称的肉块,骨肉匀停,香气四溢。
渐渐地,小店已成为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有时,店主回老家去吃酒、走亲戚,关门几天。每当路过,看见关着门的小店,冷冷清清的街角,心里便有几分失落。店主归来,带来老家土货,开门迎客,便满心欢喜地进店,那些生长在田间地头,沾满乡土气息的货物,让人心里踏实、熨帖。
岁月悠长,生活怡然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