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不散 精典永续有一种光,永远不会被乌云遮掩
第008版:共赏百本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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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光,永远不会被乌云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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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 年 08 月 09 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写在茅奖边上32

有一种光,永远不会被乌云遮掩

单士兵

  【作品简介】

  第一届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1977—1981)《将军吟》,是当代作家莫应丰创作的长篇小说。作品通过对三位将军不同命运的描述,真实地反映了现实生活中极其复杂的、尖锐的矛盾斗争。作者以饱满的政治激情,塑造了老一代革命者彭其坚持革命原则、与错误路线作斗争的英雄形象,也刻画了赵大明、陈小炮、彭湘湘等在斗争中成长起来的青年一代形象。作品故事引人,富有生活气息,语言清新。

  题记:牛鬼蛇神,魑魅魍魉;生死考验,英雄悲歌。

  手中有笔,是一种权力;笔落惊风,是文化的力量。一个人,有没有担得起道义的铁肩,有没有写得出华章的妙手,并不拘泥于其身份,更多还是要看在万马齐喑之中,是不是具有发声的智慧和勇气。

  最是文人不自由。写作承受各种风险压力,遭受各种迫害打压,古今中外有太多案例。有一部小说,在结尾处,作者赫然写了这样一句话——一九七六年三月四日至六月二十六日冒死写于文家市。这部“冒死之作”,就是作家莫应丰的茅奖作品《将军吟》。

  一个作家,给自己的写作行为贴上“冒死”这样沉重的标签,乍看上去,容易让人觉得是在故弄玄虚。但,真正了解莫应丰写作《将军吟》经历的人,就会对他的勇敢执着充满敬意,觉得以“冒死”形容他所经历的写作环境,毫不夸饰。

  《将军吟》初稿创作于1976年3月—6月间。当时,莫应丰是一位转业军人,亲自参与过那场运动,时局让他内心感到痛苦和害怕。回到湖南老家后,莫应丰决心把经历过的残酷现实用文学方式表达出来,呈现那段历史的罪证,控诉那场运动的罪恶。

  牛鬼蛇神横行,魑魅魍魉游荡。在那种环境下,写这样背离主流的作品,无疑是极其危险的。后来,莫应丰就跑到文家市,独自居住在一个小阁楼里,秘密进行创作。当时,他生活艰苦,衣食简单,躲避着各种风险,终于写出《将军吟》这部被很多人视为中国第一部以批判意识正面否定十年动荡的长篇小说。

  对历史趋势的判断,莫应丰是正确的。动荡年代结束后,他的这部小说发表在《当代》杂志上,不过,内容遭到大量删减。随后,莫应丰又将这部小说投到人民文学出版社。当时,如何评价那段历史,仍然是个尖锐问题,人们在认识上仍有分歧。当时的人文社总编辑韦君宜敢于担当,力排众议,坚决主张发表这部作品。不过,考虑到小说中存在大量锋芒毕露的内容,出版社把莫应丰请到北京一起研究改稿。大家提出了很多修改意见,不过,在莫应丰离京后,编辑们发现,他并没有接受改稿意见,作品几乎保持原貌。

  这时候,韦君宜再次站出来,对莫应丰的坚持选择了尊重和默许,并且把《当代》编稿时删去的大量文字重新恢复。1980年7月,《将军吟》终于由人民文学出版社正式出版。莫应丰则感叹:“我只是珍惜自己的作品,不愿被人磨去锋芒,而韦老师推出原汁原味的《将军吟》,则表现出前辈的道义和担当。她是我文学道路上的贵人和福星。”作家与编辑,有如此良缘,实属文化之幸。

  1982年,首届茅盾文学奖公布,《将军吟》和《芙蓉镇》同时获奖。当时,没有哪部作品像《将军吟》那样,从头到尾都是直接正面描写十年浩劫的细节。如今再读《将军吟》,甚至会觉得这部全面深刻反映那段特殊历史的经典小说,也是一部非虚构作品。它无论是历史价值还是文学价值,无论是作品情感还是作家情怀,都值得重新被发现。

  其实,古华的《芙蓉镇》,也遭遇过《将军吟》相似的命运。相较于莫应丰的坚持不删稿,古华还是忍痛遵命删去《芙蓉镇》里很多关于那个年代的原生态表述。人们比较新旧版本,多为后来所谓“干净”的文本,反而缺少神采而遗憾。与古华有着类似经历的是张洁,她的《沉重的翅膀》出版时也经过大量删节修改,虽然作品获得了第二届茅盾文学奖,但学术界也认为比初版要少了太多气韵。

  熟悉中国当代文学史的人,都知道从1949年—1966年的“十七年”文学时期,到十年动荡历史结束后开启“新时期文学”,这期间出现一个文学“断裂”的年代。而《将军吟》的创作正处于这个过渡期。如果把当代小说视为一个完整体系,《将军吟》无疑在弥合这个重要的“断裂地带”;如果把历届茅盾文学奖串起来看,这些作品就是通过文学来呈现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的价值走向,而《将军吟》的存在,无疑夯实了这个思想底座。

  《将军吟》后来并没有在读者市场获得较大关注,这是因为当前文学形态已经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完全不同,“伤痕文学”“反思文学”也早就成为一种文学的历史概念。从艺术表达的成熟程度来看,近几届茅奖作品确实远远领先于改革开放初期那些较为生硬苍白的政治小说。《将军吟》无论是在大学使用的文学史教材中,还是学术界的研究论文中,都鲜少被提及,个中原因恐怕还是因为对相关内容复述的空间相对逼仄。

  能够如此极致真实还原那段不堪回首的年月,本身就是极为稀缺的文化产品。更何况,从艺术表现来看,《将军吟》也有太多可圈可点的东西,远远领先于“十七年”时期文学作品,完全摆脱了那种“五老峰”的文学槽点。甚至,与同届茅奖作品相比,《将军吟》无论是人物形象刻画,还是价值批判反思,都有着太多的创作突破。

  小说的主角彭其是一位将军,遭受到各种政治构陷和道德污名,但他始终捍卫真理和正义,对牛鬼蛇神进行抗争和反击。在恶劣的政治环境下,将军始终坚守人性的底线,对普通人进行力所能及的保护。莽汉胡连生敢说真话,嫉恶如仇,不畏权势,敢于向牛鬼蛇神叫板,但因为缺乏斗争策略,被揪斗出来,打成“反革命”,面临被迫害致死的危险。彭其通过信任的医生,将其诊断为疯子,送出魔窟;小战士杨春喜念稿子时,不小心读错了一个字,被造反派扣上“反革命”帽子关押起来。面对巨大的政治压力,杨春喜几乎到了精神崩溃的地步。彭其为其送饭,悉心安慰,引领他走出恐惧。既高风亮节,又宽仁坚忍,这样的将军形象,也在不断传递冲破黑暗的希望。

  即使是在那个不堪年代,人性仍在散发令人动容的光辉。老工人赵幵发质朴厚道。他在金水桥下救起彭其,背回家后发现其断腿伤势严重,要送往医院治疗。这时候,儿子赵大明和造反派范子愚立功心切,要用绳子捆起彭其秘密送走。赵开发情急之下,打了儿子一巴掌,坚持将彭其送到医院,每天前去探望,进行开导;老农民朱大娘大爱无私。彭其的妻子许淑宜和女儿受到牵连,从司令部搬到潮湿的新家。朱大娘作为邻居,担心患有严重风湿病的许淑宜难以忍受这种环境,主动将自己房间换给许淑宜;作为将军陈镜泉的女儿,陈小炮面对父亲的懦弱和犹豫,戏称其为“糯米团长”,说他是在纵容那些宵小奸邪之人。陈小炮爱憎分明,自立自强,乐于助人,代表着独立清醒的年轻人,承载着未来的希望。

  人格的力量,人性的温暖,独立的判断,自强的精神,在那个魑魅魍魉横行的时代无疑是弥足珍贵的,犹如一道道冲破层层乌云包裹的光芒,在引领和陪伴着人们艰难前行。一部《将军吟》,书里书外事,无处不在阐释鲁迅先生那句“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部“冒死之作”能让人们识破那些“多面人”的阴险狠毒,激赏那些孤勇者的无畏坚强,笃信邪恶永远战胜不了正义,阴暗终会被阳光驱散。

  因为总有一种光,是乌云永远遮不住的。那样的光,就是正义,就是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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