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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简介
第三届茅盾文学奖荣誉奖获奖篇目(1985—1988)《浴血罗霄》,是萧克创作的长篇小说。《浴血罗霄》以罗霄山脉为背景,用真实而独特的表现方式,反映了罗霄纵队在这块土地上浴血奋战的史实。小说以白描手法再现了当时红军的真实生活,具有浓郁的时代气息。 |
血色岁月,命运抉择;战场日记,文学奇书。
人生长路漫漫,每走一步都留下印痕;人生也是一本厚书,每个字句的墨迹,都蘸着生命的爱与痛。一生路,一本书,深意都在故事中。
萧克写作《浴血罗霄》的故事,是中国文学的一段经典传奇。
这部作品,从1937年开始创作,到1988年首次出版,历时51年。如此漫久的创作过程,放眼世界文坛,也不多见。
歌德为完成《浮士德》,耗费60年心血,用尽了一生的力量;列夫·托尔斯泰写作《战争与和平》,耗时37年,倾注了大量的心血。
时间的意义,当然不能完全等同于作品的价值。但,一定能从侧面展示出作家与作品的命运交织。一部伟大作品,往往也都关联着作家不平凡的人生。
萧克,既是新中国的开国上将,也是一位马背诗人。萧克生于耕读之家,18岁投笔从戎,19岁当上叶挺独立团的连长,25岁任中国工农红军第八军军长。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曾任军训部长、训练总监部长,国防部副部长,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政大学校长……一生戎马倥偬,取得卓著功勋。将军不少,作家众多,但将军写小说,极为罕见。
点燃一个人文学梦想的,很多时候就是一部作品。对萧克来说,这部作品就是苏联作家绥拉菲莫维奇的《铁流》。
《铁流》讲述的故事是,苏联国内战争初期,一支拥护苏维埃政权的队伍,在白匪军的追击下,翻山越岭,历尽艰险,历时一个多月,完成500俄里长征行军,终于突破包围圈,与红军主力胜利会合。这支队伍,从一群散漫的“乌合之众”,变成了一支坚强的“铁流”。
鲁迅先生曾给《铁流》很高的评价,说它是表现了“铁的人物和血的战斗”的成功之作。这部作品,也影响了几代中国人。
早在第二次国内战争时期,《铁流》就在中国工农红军中流传。当年延安的印刷厂,把《铁流》翻印很多次。在长征路上,无论有多苦,要丢掉多少东西,战士们都把《铁流》带在身边,把它当作自己的精神武器。
萧克的战场记忆与《铁流》中的故事有很多相似性,这让他产生强烈的共情,也有了灵感的火花。
1934年1月,为打破国民党反动派对中央苏区第五次围剿,中央军委命令红17师进行一次北上军事行动。当时,萧克带领一支游击兵团,在敌人调集46个团兵力的围追堵截下,历时两月,在白区行进2500里,在苏区行走500里,一次次击退敌人追击,一次次冲破敌军包围,最后胜利完成任务,南下回到中央苏区。
在萧克看来,这次北上行动就是一次小长征。这支队伍孤军奋战,不仅没有溃散,反而在战斗中愈战愈强。萧克认为,中国革命战争的规模,比俄国更大,时间也更长。与《铁流》中那支俄国的工农武装队伍相比,这支小游击兵团的故事,更值得大书特书。面对“现在中国缺少一部《铁流》”的文学遗憾,萧克下定决心,要以亲历亲闻、直接体验为基础,写一本中国的《铁流》。
文学火种一旦在心中点燃,就要用毕生来呵护。
当时,萧克工作繁忙,只能利用白天躲敌机的时间,以及夜晚来写作。躲敌机多是在挖煤的洞子里,这部作品也因此被称为“写于煤洞子里的小说”。没有资料,仅凭回忆;没有稿纸,就用办公纸、书信纸。纸张颜色不同,大小不等,只要能够记录就行。
在时间的缝隙中,在四处的奔突中,萧克用了两年多时间,完成40多万字的初稿,最初定名为《罗霄军》。
战乱年代,这本书没有机会出版。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负责人曾亲自上门提出出版诉求,萧克选择了拒绝,原因就是要对书稿继续进行打磨完善。后来,历史进入特殊年代,萧克被要求交出书稿。当时,他以“那只是一个初稿,还没有加工”为由,想要拒绝。对方却表示:“要的就是初稿,初稿可以反映你的灵魂。”
后来,萧克不得不交出手稿。这部布满勾勾画画的草稿被打印出来了。打字员是萧克的同事,对他的字迹和勾画很熟悉,打印本很少有遗漏或错误,还被装订成三册,附上“供批判用”字样。萧克也因此“享受”到一套,这个“善本”让他很高兴,心想如果以前有这种版本该多好。那个凌乱而珍贵的手稿,则被送进了火炉。
这部小说在那个特殊年代遭受的歪曲和污名,如今都已成了飘散的历史烟云。1988年,经过多次修改,跨越半个世纪,《浴血罗霄》终于得以出版。
著名作家夏衍说,《浴血罗霄》是一部奇书:一奇,它是一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军所写;二奇,是写了50多年才出版。这本书荣获茅盾文学奖荣誉奖,既是对作品的肯定,也是对成书坎坷过程的一份褒扬。
值得激赏的是,这部小说并没有停留在“高大全”“脸谱化”的固化文学思维层面,他勇敢直面红军内部的深层次矛盾,对自己队伍中出现的轻敌、错判和背叛等行为,对打了大败仗、造成重大牺牲等问题,不回避、不粉饰、不推脱。小说中对敌军奇袭策略的描写,以及对国民党将领心理的刻画,都极为细腻真实。
这种敢于挑战的创作态度,无疑是极其可贵的。
在小说中,面对罗霄纵队遭遇的困难与失败,不仅三营营长洪再畴成为叛徒,拖枪逃跑,连罗霄纵队的政委杜崇惠这个高级指挥员,面对战斗失利,革命信念都渐然动摇,担心队伍不能打回中央苏区,猜测中央苏区很难打破敌人围剿,不断怀疑“红旗还能打多久”。最后,他觉得再干下去没出路,留下枪支和文件,做了逃兵。
这无疑令人震惊,又让人痛惜。对此,罗霄纵队司令郭楚松愤愤地说:“由他吧!自己的历史自己写!”
“我怀夸父志,追日步不停。”萧克写作《浴血罗霄》的过程,是这么悲壮,又是这么美好。这,就是一个作家对历史和文学交出的答卷。
越是在转折年代,越需要建立自己对自己负责的历史观。一个人如何书写自己的历史,其实就是在面对一道关于理想信念的考题,一次关于意志品质的测试,一种关于能力水平的测量。
所有的历史都是当代史。我们每个人的历史,也都要自己拿出对未来负责的态度,用真诚和良知进行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