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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简介
第七届茅盾文学奖获奖篇目(2003—2006)《湖光山色》是中国当代作家周大新创作的长篇小说。小说以曾进城打工的乡村女青年楚暖暖为主人公,讲述她回到家乡楚王庄之后自立自强,不断开拓进取,通过乡村旅游带领全村脱贫并坚持不受权钱腐蚀的故事。小说融入周大新对中国乡村生活的独特理解,既书写了乡村表层生活的巨大变迁和当代气息,同时也展现乡村中国深层结构的坚固和蜕变的艰难。 |
乡村失序,利欲熏心;人性嬗变,文明挽歌。
“重新打量乡土,你会看见震颤中的裂缝,当然也看见这裂缝中的生机。”这是作家迟子建在《是谁在遥望乡土时还会满含热泪》写下的句子。迟子建感叹,当我们欣赏所谓的壮美时,有看不见的生灵在呻吟。
乡村从来就不全是陶渊明孟浩然们写下的田园诗,更不会只是鲁迅笔下的沉重与凋零。乡村是复杂的,也是变化的;乡村是明丽的,也是幽暗的。透过乡村的裂缝,既要看到生命勃发,也应听到生灵哀叹。
正因如此,故乡既是无数人心中的诗与远方,又让“每个人的故乡都在沦陷”成为共同的痛感。这一切,在周大新小说《湖光山色》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部小说是较早反映“逃离北上广”现象的文学作品,铺陈的内容就有“异乡容不下肉身,故乡装不下灵魂”的尴尬。不过,面对故乡沦陷,又总有一些人心怀悲悯,总有一种力量在坚守捍卫,在持续推动乡村重建和发展。主人公楚暖暖就是这样的仁善者和孤勇者。
在叙事结构上,周大新思维跳突,另辟蹊径。《湖光山色》全书分为乾卷和坤卷,以“金木水火土”五行的概念来划分,天地乾坤,因果轮回,与书中人物命运形成对应关系。乾卷主要写暖暖与开田夫妻相爱,共心发展,在村主任的权力踩踏下,经历各种苦痛,向上挣扎;坤卷则写开田上位,手中握权,与进村资本同流合污,在欲望驱动下人格变异,走向罪恶。
从刻骨铭心的爱到刻骨铭心的恨,这是暖暖和开田之间的人生纠葛,也是文明和野蛮之间的乡村之战。
暖暖因为母亲病重,不得不放弃在北京打工,回到家乡楚王庄。她不顾父亲强力反对,自嫁给青梅竹马的开田。因为“除草剂事件”,暖暖四处奔突,最后在村主任詹士磴的胁迫下,牺牲贞操才让开田免于牢狱之灾。此后,暖暖凭借勤劳和智慧,抓住乡村旅游机会,不仅改变了家境,还带领全村人致富,也将开田推上了村主任之位。
然而,拥有权力之后,开田不再像过去那样朴素单纯,而是变得飞扬跋扈。他与城市资本勾结,欲望不断升级,索取乡邻钱财,抢占村民土地,大兴土木扩建赏心苑,拉拢官员前来度假消费,极大地破坏了楚王庄生态。
面对权力和资本疯狂污染乡村生态,暖暖进行了坚决地反击。她不断进行上告,但都被开田利用权力和资本的力量拦截下来了。在人性和文明面前,她与开田站在正反两极。他们的婚姻,也走到尽头。
对权力的疯狂迷恋,是楚王庄的一种集体无意识。有着悠久历史文化的楚王庄,何尝又不是乡村社会一个缩影。
楚王庄吸引游客的情景剧《离别》,里面的楚王只能由村主任开田演。开田越演越上瘾,乐此不疲,连过年无人时也要全村人来陪演。他那种颐指气使,凶狠霸气,也越发逼真,不分戏里戏外。开田不仅出轨村里的悠悠,还在外厮混常不归家。
曾经的爱的承诺,都变成了恨的报复;曾经的人性自卑,都变了极度自负。在城市化浪潮的冲击之下,权力和资本的合谋,让乡村社会弥漫着一首首人性和文明的挽歌。
《湖光山色》中暖暖的命运,和哈代《德伯家的苔丝》中的苔丝有一定相似性。在19世纪中后期的英国,传统乡村文明遭受现代工业文化冲击,大量农民破产失地,不得不给大资本家和农场主打工。
苔丝是个美丽的女孩,到德伯家打工,不幸被少爷亚雷占有,失身怀孕后,她不愿就此换取享乐安逸生活,而是远走他乡。后来,苔丝遇上意中人克莱尔,两人一往情深,坠入爱河。新婚之夜,苔丝决定向克莱尔坦承往事。然而,克莱尔接受不了苔丝的“不纯洁”,选择离开,也把苔丝推向了命运深渊。
漂泊无依的苔丝,后来面对亚雷的再次纠缠,面对克莱尔归来的牵扰,在种种艰难纠葛之下,在愤怒和绝望中将亚雷杀死。
哈代笔下那个渐然走向消亡的田园世界和乡土社会,与苔丝被判死刑的悲剧命运形成呼应。苔丝和暖暖都生活在城市化冲击乡村文明的大背景下,都因为“无奈失贞”而被嫌弃。但,二者最终选择不同,苔丝是沉沦,暖暖是觉醒。
这正是周大新《湖光山色》带来的温暖和希望。每一个人的故乡都可能沦陷,人性是有凶残、贪婪、无耻、肮脏的一面,农民也有狭隘、自私、自卑、自负的弱点,但,对这一切如果只是简单停留在批判层面,而不是心怀悲悯,不是诉求以文明之光来驱散野蛮之恶,努力以文明精神祛除愚昧人性,这样的乡村文学也很难向前一步。
故乡可能沦陷,但总有人不会沦陷。只要有人在遥望乡土时还会心怀悲悯,有人还在坚守乡村的朴素正义,就一定能让个人实现和乡村发展形成同频共振,让故乡沦陷变成新的山乡巨变,让所有的山清水秀之地,成为可以安放乡愁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