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院子里有一株木槿,院子外有木芙蓉,其花朵皆可煮汤,味甚鲜。其时,若偶能与场上买回的当日现杀猪肉同煮,更觉是人间至味。
院内木槿高仅一人余,夏季开浅紫色花,虽非重瓣品种,清晨伴朝日而开,仍颇为动人。起初三三两两,我日以淘米水浇灌之,花朵渐趋繁复。母亲和我采下花来,小心翼翼去除花托后清水冲洗入锅,旋即盛出,鲜嫩滑爽。
院外的木芙蓉树形高大,无须浇灌,自是根深叶茂。盛花时节,远看如团团粉色云朵,石灰粉刷过的白色屋墙和深灰瓦块或露出一角,饶有风致。
采花煮汤时,我往往爬上粗壮的枝干,选取最中意者,同时摘叶数片,待有空时揉捏出带些许泡沫的绿色汁液擦洗搪瓷盆,盆壁光洁如新。其花撕碎煮熟后软滑爽口,自不必细说。芙蓉花多,且因自然盛开未曾加注心力,自然不觉得如木槿金贵,采食之余,有时还会摘下蓓蕾,蘸墨汁在废报纸上写字玩。
多年后看到《小王子》里说玫瑰花变得重要是因为在其身上耗费了时间,我瞬即想起了童年的木槿和芙蓉。
院子里还有一丛玫瑰,花枝高且多,用草绳系于梧桐树干,春日蝶去蜂来,热闹非凡,梧桐树下,落红点点,重重叠叠。母亲若得闲暇,便会采下半盆娇艳的花儿,熬制成香甜的玫瑰糖。
可加工食用的花还有丝瓜花。母亲把大米、糯米和少量花椒相混合,以石磨磨成粉末,放盐加水拌匀揉成团,以竹筷挑起至丝瓜花花萼处,再把黄灿灿的花瓣逐片覆于其上,放入陶罐密封贮藏。待食之时,启封蒸熟,趁热撒白糖,色味俱佳。
桂花是我无福消受的。
花开之际,晨露未干,大人在树下摆放簸箕,以竹竿敲打桂枝,花和香而坠,飘然有声,是为“打桂花”。
奶奶和母亲把桂花装入白布袋,以家乡特有的高度烈酒老白干加冰糖浸泡之。每有亲朋至,即便仓促且非饭食时分,仍用白瓷碗盛出泡至琥珀色的桂花酒,佐以干花生抑或泡豇豆。主宾猜拳行令,酒碗往来,香气飘散,耳热脸红,载笑载言。
当然,还有一些花是可以直接吃的。
比如栀子花,就是生吃花瓣,厚实的乳白色花瓣入口细嚼,是馨香中带有微微甜味的。像白色的洋槐花、红色的灯笼花,还有黄色的美人蕉,都是掐掉花萼,径直吸食花尾部的那股子甜水汁儿。
对于洋槐花,我还进行过一番创新。由于看到父亲喝的茉莉花茶,我突发奇想,在屋后的山坡上摘了一串串的槐花,淘洗后装进搪瓷盅以开水冲泡,待凉后尝了一口,远没有预想的好,只有遗憾地倒掉了事。
其实,小时候也还在别人家吃过类似萱草花的鲜黄花,但食用泡发的干黄花的时候多些,只觉得鲜味随黄花中的那抹颜色一同消失,索然无味。
一转眼许多年过去了,我离开了家乡生活在城市里,通常不明即起夜幕始归,偶尔看到那些熟悉的花,就会想起那些花的滋味,想起有花开的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