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朝鲜守墓三年 替家属多看一眼烈士望水翁
第007版:两江潮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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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朝鲜守墓三年 替家属多看一眼烈士
望水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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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 年 07 月 28 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望水翁

唐富斌

  夏天是水稻生长的关键期。

  彼时的水稻正需要水的充盈和柔情,去完成分蘗发枝、拔节孕穗、抽穗开花、灌浆结实的使命。如此,庄户人家才会有底气去期待一个笑盈盈的秋天。

  近段时间,我常去万盛金桥的青山、丛林的绿水、黑山的白水溪、石林的溪源等乡村转悠。

  蓝天白云下,那绿肥苗壮的高标准农田,堰渠里叮咚作响的流水,塘库中荡漾的涟漪,微型提水泵吐出的水花,以及那田间引水的农民大伯大哥,不断丰腴着我眼前的图景。

  天道酬勤,今年当是一个好年岁。我为之兴奋得赤脚走向窄窄的田埂,寻找着乡闾的印痕。地气、水气、草木的清香氤氲起往事,随之让一幕幕远去但未曾褪色的稻田望水老翁的身影,从田野与云天的相遇处向我走来。

  站在猫岩、摩天坡往下俯瞰,淡岚中的梯田一塆又一塆,层层叠叠。春天的田野,像一个个调色板,图画着斑斓的梦;夏天的田野,似一条条翠绿的绸缎,升腾起蓬勃的气象;秋天的田野,如金黄色的锦毯,挥手之间一展万顷;冬天的田野,则是瑞雪、冰凌镶嵌了边框的千层镜,在西山斜阳下折射出道道光束。

  过去,这里的生产力相对落后。要让眼前这道看似赏心悦目的景致幻化成人们味蕾尖上的流香,保障稻田的日常灌溉用水则成了重头的农事。这副担子就落在一个人身上。

  老家的人管稻田看水的活计叫望水。望水谐音旺水,天然蕴含了对水、田土诗意般的憧憬。

  我们这里的那位望水翁其实就是我的父亲,一个穿着麻履和破旧青布衣衫从旧社会走来的传统农人,土地是他骨髓里的命根子。自懂事起,他为稻田用水奔走的影像,就搁放在了我的心坎上。

  望水不是在田间、沟渠上逛逛而已,更没有在山坡采野花、听鸟语、捕捉蜻蜓的惬意。

  记得久晴后的一个夏夜,山村桑拿天的热气迟迟不散去,蚊虫一群群嗡嗡地罩着人飞,令人毛焦;头上的云絮驱赶着星星,直至变成黑沉沉的棉被把天空盖得严严实实的;蛙声稀疏,天地开始静寂,风渐起。闪电、闷雷在远山宣示着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你们去看一下后檐沟通不通,不要让屋檐水、山水冲毁了泥巴墙。”望水翁与家人三言两语后,便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手提锄头大步走出家门,隐没在了夜幕里。

  那一夜,暴雨以积压已久的愤懑和力气,敲击老屋上的小青瓦和竹林、芭蕉叶。母亲怀着心事不停地翻身,我也几度惊醒。一家人都在担心,手上没有照明的望水翁在雨中的堰沟上摸黑行走,会不会有踩虚脚摔下悬崖的危险。

  焦虑中天亮了,堂屋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他携带着一身雨水、一身雾气,在杜鹃声中回到了家里。那一夜,他冒险到源头再度巡视清理引水堰,打开梯田的排水渠,将大水引进大河沟。稻田、稻禾安然了,说丰年的青蛙安然了,村庄也安然了。

  打那以后,在望水中,我渐渐体味到了一个农人对土地那素朴深沉的爱。

  在故土,稻田都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大的叫月亮丘、独凳丘、沿山丘、链子丘、过水丘、弯丘;小的称向阳田、望天田、粑儿田、浸水田,等等。平时的望水翁,叨念它们比叨念孩子的时候多。水稻在望水翁的眼里成了性情之物,它们也有忧愁和快乐。

  丰水期,处于背阴塆梯田里的稻禾病恹恹的不见长苗,通物性的望水翁似乎听到它们浅浅的呻吟。为此,便接二连三前往“问候”“把脉”。在排除其他病害的可能后,他得出了是“冷水湾、烂泥田,太阳来得少,浸水过于凉寒”所致的症因。于是便从水下手,梳理田间沟渠以适度排放原水,使禾苗恢复了元气。有些时候,稻田并没有崩渠、垮塌,可仍然有短水的现象,但只要望水翁弯腰、低头一探,便能知道是不速之客螃蟹举起铁夹铁铲来此打洞走了水。不仅如此,他还晓得天生一副柔媚腰姿的黄鳝也是钻洞偷水的隐形高手呢。

  望水望的是收成、望的是好日子。因此,但凡与水稻等农作物有关的琐事,望水翁都不是旁观者。见稻禾里隐藏着稗草,他会悄无声息地将其根除;好的土粒滚撒出田土外,他会躬身用手捧着、衣服兜着将它请回原地。

  为了那方水土,岁月将层层的梯田雕刻成了望水老翁额头上道道的皱纹,太阳、汗水染就了他古铜色的肌肤,风雨佝偻了他的身子,秋草长成了他两鬓苍苍的胡须。

  他的形象与油画作品《父亲》几乎如出一辙。画卷外,当他面对金色的田野里那一束束低头致意的稻穗时,脸上总是报以谦卑的微笑。

  望水翁的微笑我珍藏了下来。我想,一位老农经过逝者如斯的长流水所淘洗、沉淀下来的东西,于我们今天的耕耘,是有所裨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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