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的诞生,使人类的视觉感知范围与能力得以延伸,从小小的菲林到今天的数码摄影,不仅记录和表现客观存在与社会进步、时代变迁,同时也表达和反映人们心灵深处的认知与情怀。为了实现这个初心,100多年来,无数摄影人上下求索、历尽艰辛,给世界留下了太多的精彩瞬间和心灵映像。
1983年大学毕业后进入新华社,那时的我从未使用过相机,对摄影可谓一窍不通。怎么也想象不到,当2020年我退休时,37年的新闻摄影生涯密密麻麻写满了我的一生,填满了我的生活。
或许现在做一名摄影记者,比二三十年前或者更久远的年代更容易了。曾经,个人能拥有一部专业相机是多么让人羡慕;而今,全民都可以拿手机拍照片、拍视频……以后会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但我想说,不管我们手里运用的工具是佳能或尼康,摄影的灵魂始终是我们的思想境界,任何高端智能的工具只是表达思想的方式和载体。通过作品,拍摄者心里装着什么,别人都看得见。好的作品不取决于使用什么工具,而在于拍摄者的思想与认知,特别是与人类的共情。
合格的摄影记者,首先当然是合格的新闻工作者。优秀的摄影记者可能还会成为艺术家,但我更倾向于认为,摄影记者是对社会有着深刻感悟和出色观察力,情感细腻、悲天悯人的社会工作者,这是比高级记者的职称更有社会价值的一个定位。
37年的摄影生涯使我懂得我和我拍摄的对象之间不仅仅是短暂的工作关系,我记录他们,并试图去积极影响和改变他们的命运,他们也回馈、滋养了我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
从业之初,我当过一段时间的图片编辑,我是每天看着新华社、美联、路透、法新等国内外通讯社的新闻照片一步步走进新闻摄影殿堂的。我不遗余力地琢磨和学习那些优秀摄影记者的形象表现力和影像叙事能力。
我发现:那些能真正打动人、具有强大生命力的好照片必然包含了人类丰富和饱满的情感因素,大都以强烈鲜明的形象感染力表现和反映人的喜怒哀乐,人间的悲欢离合,人性的善恶美丑,体现了我后来才进一步深悟到的作者的人文关怀和强烈的人文意识,以及对公正、和平等的呐喊和呼唤。人文追求,自始至终贯穿我的职业生涯,它像灯塔一样,始终引导着我一路成长、一路前行。
作为一名摄影记者,我曾前往三峡大坝和浦东开发建设工地;前往改革开放最前沿珠江三角洲;前往万众挂牵的汶川抗震一线;也曾前往阿富汗的废墟,前往到战争洗劫过的伊拉克人民中,前往作为战争前沿的科威特,前往印度洋海啸肆虐过的土地……用我的眼睛,用我的心,用我的情感,用我手中的相机,记录下那时那刻历史的变革与发展、那时那刻人们的生存状态。
我终生忘不了那些命运不同的各色人群,他们的眼里有的充满喜悦和幸福、有的充满憧憬与渴望,有的却满含无助、无奈与凄凉。面对那些情景,我经常思索,什么是人,什么是生命,什么是命运,什么是痛苦,什么是生活,什么是幸福?对于那些生活在同一时代,同一片蓝天下,同一个地球上,却有着天壤之别境遇的人来说,对这些问题的回答应该是完全不同的。
由此,我的镜头这些年来永远聚焦社会的发展、民族的进步、国家的兴盛、人民的幸福,永远聚焦人,聚焦命运,聚焦价值,聚焦新闻。如果说,我的工作,我拍的照片,我的报道,最终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那是我的荣幸和荣耀,更是我的责任。我也感谢那些被我拍摄的人,是他们让我一次次修正人生坐标和前进方向。
近40年的新闻摄影记者生涯,我肩扛相机走遍天下,目睹过太多的人情世故、体味过太多的世态炎凉。我用手中的镜头记录、述说、呼唤、践行了一个新闻工作者的初心使命,为“人类进步,生活更美好”尽了绵薄之力。
退休后的我,除了不再有随身怀揣的新闻记者证,一个摄影记者其它所需的行头、状态和理念均无两样。摄影一生,此生有幸,无怨无悔。
(作者系新华社退休高级记者、重庆市摄影家协会名誉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