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草鞋记者”?很多人会认为这是一种形容,并不一定是指真的穿草鞋跑新闻的人,而是形容一个既可能是奔波于乡间又可能是行走在城市的街巷中的记者。这样的记者接地气,肯下基层,与百姓成朋友,能听民声,有深入了解这座城市的行为和洞悉各行业的职业素养。
我认识的一个“草鞋记者”不仅仅是符合这种形容,他本人也实实在在地爱穿草鞋。
重庆中医少林堂曾经开在较场口,诊所面积只有四五个平方米,我父亲就在那里坐诊,我经常会在诊所看到这位“草鞋记者”。病人少时他就坐着和我父亲聊天,病人多时他就起身让出位置,站着和其他候诊的病人聊天,偶尔还拿出本子记上几句。
他身材高瘦,两眼有神,穿着朴素,走起路来还很有力量。这身打扮在农村绝对是一个正准备下田干活的农民,在城里也和力夫差不了多少。比较特别的是他长期穿一双草鞋在脚上,那时的经济条件虽远赶不上现在,但进城来的力夫也早就不穿草鞋了。
他就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很有名的重庆日报记者陈明信。那个时候,重庆日报办公大楼和少林堂诊所距离不远,要说有记者来看病我是相信的,但父亲说他是名记者,是来采访的,我就不相信了。那个“草鞋”和“名记者”之间的反差太大了。
《重庆日报》1987年8月1日刊发了一篇《一吟绘名山,对联上金顶》的文化新闻报道,讲述了重庆的民间老中医刘少林为峨眉山金顶创作了楹联“大峨二峨三峨秀色添胜地,金顶千顶万顶奇峰耸云天”,并已镌刻在金顶上。文章署名就是记者陈明信。刘少林就是我的父亲,他行医之余醉心于中国的传统文化。他跟我说,报道的这件事是他和陈明信闲聊时说到的。如果不是把“草鞋记者”陈明信当成了好朋友,忘了他的记者身份,这个闲龙门阵哪里摆得出来嘛。
这是《重庆日报》报道我们少林堂的第一篇稿子,这篇稿子被我父亲做了剪报,一直珍藏着。我的父亲因为这篇报道受到了极大鼓励,又先后为重庆华岩寺山门、遂宁广德寺等地撰写楹联,现在这些地方都成为了著名的旅游观光景点。我见到这些楹联,就像见到了父亲。
有时,想到父亲做的事还在发挥着文化的价值,他对振兴传统文化所做的努力仍然在发挥着作用,我也会想起这篇报道。
可以这么说,我们能有勇气做吃螃蟹的人,在1990年创办了四川第一家(上海有一家比我们早了两个月,不然我们就是全国第一家)民营博物馆——中国民间医药博物馆,与重庆日报和“草鞋记者”陈明信这一篇文章有很大的关系。
1990年10月17日,陈明信在《重庆日报》上又刊发了一篇《奇特的笔》的科技新闻,报道了我和父亲共同发明的“东方神农药笔”通过了国家科委的鉴定取得了专利。正是由于他的呼吁——“不要小看个人发明”“为民间非职务发明人呼吁”,我才有幸作为我市唯一的发明专利拥有者代表,参加了第39届尤里卡世界发明博览会。
陈明信在他的回忆录《草鞋记者寻足迹》一书中写了他记者生涯中很多故事,这些文章更像是在给年轻记者们讲授如何当好一个记者。其中《留心身边有文章》和《意外收获》两篇文章都提到了他和我们父子俩的交往、这两则新闻是如何诞生的。
他赠书给我时我很感慨,说他老兄退休了,重庆新闻界就再也见不到“草鞋记者”了。他回我一句:“重庆日报还有很多年轻的记者,他们虽然脚上没有穿草鞋,但他们也都是‘草鞋记者’。”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他说得还真没错,重庆中医少林堂自改革开放以来得到《重庆日报》的很多次报道,我们被评为重庆十佳双文明个体户,我们得到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及传承人认定,我们创立中国民间医药博物馆,到如今又创立匾额博物馆和国医典籍馆三馆并立;我们由业余的收藏爱好到倾力做好文物保护研究,并获得国家三级博物馆认定;我们得到了市卫健委、市教委、市科技局等部门的研学基地认证……
这一路走来,没有重庆日报一批又一批“草鞋记者”的接力帮扶,以及作为朋友对我们的批评、鼓励,重庆中医少林堂将不会走这么久,更走不了这么远。
2020年夏天,我们的匾额博物馆受到洪水侵袭,重庆日报总编辑张永才打了好几个电话来关心我们。当时,《重庆日报》关注和报道了我们10多年的记者还带着部门的年轻记者来采访,脱下鞋子帮我们抢运匾额,清除淤泥。现在,有更年轻的记者经常来采访,他们确实都没有穿草鞋,但他们都如陈明信所说的那样,都是“草鞋记者”。
这样一群“草鞋记者”,是时代的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