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尾,一觉醒来,都梁大地白茫茫一片。
早起的人们在朋友圈里奔走相告,一时间手机里满屏都是雪景。快快快,找车,约人,拿相机,拿无人机;去二环路、去唐家坡、去高都铺、去高梁山、去百里竹海看雪!视频里的梁平坝子银装素裹,分外妖娆,肥嘟嘟的积雪惊喜着人们的眼睛,欢悦着人们的内心,每个人似乎都在这一刻成了诗人,极尽温婉和文艺地描述这场雪,充分表达内心的喜悦和热爱。
南方人对雪很钟情,因为在南方极少见到,就觉得极为珍贵。不像北方人,对雪司空见惯,没兴奋劲。如今都梁一夜飞雪,还积了那么厚,不用劳神费力去外地看雪了,是件多么快乐的事情啊!
一场雪,下到了每个都梁人的心坎上,人们的童心在这一刻泛滥开来,堆个雪人,打个雪仗,对着满山的白念一首自创的《沁园春·雪》:高粱山上,千树挂白,万顷雪飘……或是抱着巨大的松树使劲地摇,当铺天盖地的雪粒子打在脸上时发出刺耳的尖叫,哪怕将身上和鞋子全都弄湿也值当。
我也乘中午时分,和朋友上了东山,着太极服,披红纱,绾高髻,系丝带,随身带了把太极剑。朋友说在雪地里演绎一场雪山飞狐,肯定会惊艳整个朋友圈。我们上到海拔近千米的高粱山庄,在满眼全是白的雪地里,把自己扮成电视剧里的大侠,拍了很多雪地挥剑的视频和照片,圆了多年的侠女梦。
回家把照片拿给婆婆看。婆婆看后,给我讲起了她记忆中的那两场大雪。
1963年的冬天,梁平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那时候婆婆才十几岁,住在明月山下的竹山乡,也就是现在的百里竹海。那天夜里,风呼呼地吹,雪像鹅毛在飞,满山的竹子噼噼啪啪像放鞭炮,响了一整夜。中途听见房屋旁边两棵上百年的老柏树也在“咔咔”作响。老外公担心树被雪压倒,壮着胆子出去查看,结果老柏树在那一瞬间真的被雪压倒了,树枝倒在房顶发出“砰”地一声闷响,霎时间瓦片乱飞,一屋子的人吓得哇哇大叫。早上起来,发现厨房屋顶垮了一半,房梁断了两根。老外公踩着及膝的雪爬上房顶,一点点清理积雪和树枝,恢复房顶瓦片,在雪地里寻找粗大的木棒修复房梁。那场雪,还将整个竹海的竹子都压折了,每棵树都断了树梢。积雪半个月才消融,地里的蔬菜被冻得稀烂,水全部结冰,原本就不宽阔的山路被封,出不去进不来,人们缩在屋子里,穿着单薄的衣裳,饿着肚子围着火盆烤火。因为那场雪,几十万亩竹海面目全非,竹山人花了七八年时间才将积雪压断的竹篙子捡干净,恢复竹海的翠绿本色。婆婆说,那场雪,不是惊喜,更不是美景,而是灾难。
上个世纪90年代初,竹山开始修竹丰水库。1994年冬天下了场大雪,把几十台修水库的工程车发动机给冻住了。为了打燃火,司机们伤透了脑筋,每天都要用火把烤、用开水淋发动机,光是烧开水都要花费大半天时间。那时候,人们心里想的是不要下雪、不要打霜,发动机要正常,要抓紧把水库修好。
婆婆感叹说,现在时代进步了,下雪成了快乐和幸福的事情,人们可以赏雪玩雪。农村的房子修得坚固牢实,再不怕大雪压顶;进山的公路宽敞笔直,天没亮,路上的积雪就被养路工人清理得干干干净;汽车的发动机也越来越高级,不怕冰雪封冻了;有了灾情,政府和村里的干部也会及时赶到解决问题。
是的,这场雪,让都梁的山山岭岭变得像仙境一般,让人们的内心纯净得像童话世界。这场雪,也成了都梁人向周边区县朋友炫耀的资本:快看啊,雪落都梁了,你那边下雪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