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艾草,是在渝中区学田湾居住的那些年。
每到端午,学田湾下罗家湾这条街很热闹。早上6点过,近郊农户挑着草药来卖,小街人来人往,节气伴着药香,与其他节日不同。
农户用藤蔓把草药扎成把,有艾叶、紫苏、菖蒲、排风藤等,每把5元到10元不等。我家每年都买两大把草药,按习俗在端午这天挂门上。
街上充满自然味道。艾香绵长,紫苏炽烈,薄荷清凉,它们各自香气独特。我的嗅觉发达,深嗅其气味,提神醒脑,心情愉悦而享受。
艾草香气侵占性极强,属草药“大姐大”。先放它们在一起,再将其分开,嗅之,其他草药气味淡化,被艾叶气味裹挟。
艾草气味充盈小街,自然而然吸进肺叶。
平时,汽车尾气、下水道和垃圾气味交织成生活常态。端午这天,草药飘香,视觉与嗅觉都在自然状态中得到洗礼,街道也变得洁净而绵长。即便不买草药,到摊前溜达,也是享受。年长者不舍得离去,坐门店石凳上,深吸气,讲述从前的故事,精神极好。
这些年街市高楼林立,玩乐花样翻新,食物失去自然香味,药香梦一般唤回原始的味道。这样的光景,一年仅此一天,小街居民尤其珍惜。几许药香,携带几许乡野气息,与自然、与天地对话。
后来我家搬出母城,新居后面有片山,山上长有野生草药。春末夏初,从山野走过,阵阵药香扑鼻。
母亲把艾草移栽到后院,她还栽种菖蒲、紫苏、薄荷、五皮风、排风藤等。等到端午,采下草药,熬水喝,剩余的晒干,收藏。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从《诗经》中第一首诗《国风王风采葛》所写的采艾女子,到我的先辈,我的母亲,辗转千年。古代人们尊称年长者为“艾”,艾草被栽种在诗经中,在远古,繁茂至今。
从土壤中生长的艾草,我认得它的长相及属性。
艾草干细,叶片羽状分裂,阳面呈绿色,阴面色泽灰白,柔软如绒,温柔深情,自然让人想起《诗经》中的采艾女子。
有种蒿草,酷似艾草,两者常被混淆。有次我从外面买回来蒿草,以为它是艾草,母亲说这种蒿草遍野可见,药性不强。母亲指给我真的艾草,要我记住。她说以后她不在了,我要知道它们。
仲夏端午阳气旺,万物皆盛,正气聚集,这天草药药性最强,采下的艾草祛病防疫灵验,故有挂艾草、洗草药水等习俗,以避阴邪,祛除瘟疫。
那年端午,我吃了粽子不消化,胃胀气,此后数月不见好。遂求医,检查,服药,停药后反复。看到健康节目讲艾条和艾灸,艾条用绵纸包裹,艾绒制成,用于艾灸。我买来艾条,按照中医专家讲的方法,在腹部艾灸。灸过,胀气明显减轻,连续灸,效果明显。
我还学到艾灸用于身体其他部位。冬春阴冷潮湿,受寒引起颈部疼痛,点燃艾条,放入盒子里,灸后温经散寒,颈部疼痛缓解。
某日,熏香炉内放艾绒,点燃,顿时屋子轻烟薄雾缭绕,艾香弥漫。艾香从客厅穿透到卧室、书房,闻起来极舒服。千年仙草此时化成问候,化成慈祥的老人,香染灵魂。或酣梦,或打坐、看书,因这艾草,温暖生命与灵魂。
今春被禁足在家,山中的草药长势依然,屋后园里的艾草也长大了。
夜晚,清风吹过,不经意闻到一缕淡淡的药香。它试探着轻轻地来,神灵般赶上端午这个节气,吐露芳华。循着香气,来到草药地,见艾草已长高到膝盖。
立夏后气温陡升,气候燥热。艾草气味入骨髓,顿觉神清气爽。采集的艾草,经过夏秋季,时间久了,它逐渐干枯,失去水分,而气味还在。思念它时,取下闻之,静待次年端午。
小区“解禁”时,已是暮春。蚊虫在这个闷热潮湿的季节从暗处飞出来,小区先后出现几条蛇,有人说它在端午前出洞,有人说小区旁公园的草被除掉,蛇失去家园,到处游走。邻居泡雄黄酒驱蛇,用艾草驱蚊虫。
母亲收获种下的草药,艾香悠远,感恩天地,致敬先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