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粽子香,香厨房;艾叶香,香满堂;桃枝插在大门上,出门一望麦儿黄……”一年一度的端午节又要到了,耳畔情不自禁地响起年代久远的童谣,眼前浮现出包粽子、打糍粑、蒸甜浆粑、挂菖蒲艾草的川南乡村情景。
或许,这正是人作为万物灵长的文化认证:任何节日,都在表达人类的生命意识,储存特定的历史时空,指向消失的旧时光,过节或多或少能唤醒传统。可以这样说,只要传统节日还在,这个民族的传统就不可能完全走失。端午就是这样一个颇具中国文化内核的节日,维护着中华文明的历史血脉和中国人的精神图景。
当然,端午也颇具世界影响。日本、韩国、越南、新加坡等国家,经由古代中国的传播,形成了各具特色的端午传统。近年来,有众多华人生活的欧美国家,端午习俗也渐渐兴盛起来。可以说,端午等节日文化正是中国文化“走出去”的先声。2009年9月,端午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成为中国首个入选世界非遗的节日,也成为我国作为四大文明古国的活化石般的文化“凭证”,确实应该倍加珍惜而心生崇敬。
这个节日值得崇敬,当然不仅因为吃粽子、挂菖蒲艾草等生活习俗,也不仅因为成了一档国家法定假日而给人休闲放松的机会,而是因为它有着更为深刻的价值指向和文化底蕴。都说传统文化是我们的根和魂,追根溯源一番,依然是一次必要的“文化苦旅”。踏上五千年中华文明之路就会发现,端午至少历经了“生命健康——家国情怀——生活人伦”三重文化境界,印证着大多传统节日从精神气象到生活图景的演进之路。
童年在乡下,端午时,大人一定要喝一点雄黄酒,随后又将碗底的雄黄粉泥给小孩子涂抹在脸上,说是预防蛇虫叮咬。所以,早期端午的本意是逐疫辟毒,是当时的公共卫生日,充满浓郁的生命意识。
在我国,端午还有“端五”“重午”“端阳”等别称,因为古代历法把农历五月称为午月,五午同音,古代通用。五为奇数,属阳,故民间多称“端阳”。防疫内涵则来自另外的别称:“菖蒲节”“浴兰节”“天医节”,这与古老的中医中药直接相关。农历五月,仲夏来临,蛇鼠、蚊虫、苍蝇等害虫猖獗,容易招惹疾病,人们便饮菖蒲酒、雄黄酒来解毒。南朝笔记《荆楚岁时记》中说:“菖蒲、艾条插于门旁,以禳不祥”“戴百索和香囊、长命缕,悬艾人、五雷符、五毒符”等。民间至今还有这样的谚语:“端午节前都是草,到了端午都是药。”人们多采菖蒲、艾叶、苦丁茶、葛藤、兰草等煮水沐浴或晒干入药,以期天助人愿,故称“天医节”。
天医其实就是自然。敬畏自然,尊重自然,道法自然,中国人的天人合一思维,也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健康观。记得儿时,一到端午,奶奶或母亲就会去山上扯来菖蒲、艾草以及带刺的野草“蛇倒退”或者砍下几把柑橘枝,煮上一大锅水,让孩子们沐浴。药香四溢的童年,充满自然野趣的天伦之乐。
家国情怀是我国很多传统节日的核心价值,也是端午文化不可或缺的精神境界。在民间,端午节有源自纪念楚大夫屈原、吴大将伍子胥和孝女曹娥等多个说法,他们几人都在历史深处雕刻着中华民族宝贵的精神图像,值得追怀。但端午主要纪念屈原,这已是共识,屈原灿烂的诗章和伟大的人格,其他人难出其右。
80年前的1940年端午节这天,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在重庆召开屈原纪念晚会,倡议将端午节定为中国“诗人节”,第二年即1941年端午节,还真在重庆举行了中国诗人节活动,郭沫若先生还写了《关于屈原》一文,盛赞屈原身上“中华民族的尊重正义、抗拒强暴的优秀精神”,号召民众学习屈原,将抗战进行到底。近年来,也不断有人呼吁将端午节设为中国诗人节,深圳等地已经举办了几届中国诗人节大会。我想,这个动议就是在传承和弘扬着一种厚重的家国情怀。
历史的底蕴仍在,厚重的情怀却会伴随着社会变迁而变得时尚轻盈。人们逐渐把一种伟大的精神图像转化而为现实的活色生香,划龙舟和吃粽子成了端午最主要的传承方式。本来,划龙舟源自震慑江中的鱼群,不去打扰江中的屈原;包粽子投江喂鱼,也是期望鱼儿们别去咬食诗人的躯体。现在热热闹闹的形式,是不是把庄重的纪念淡化了呢?我认为不是。文化传承需要轻松,这或许正是告慰诗人:山川依旧,一切如你所愿,而今已是国泰民安。
各式各样的粽子清香中,敬仰先贤的情怀并没有消失。从家国情怀的精神气象到安居乐业的生活图景,守着一个古老节日的底蕴,我们会更加自信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