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一起着急的不只是树上的花，地头的草，农家的那几只鸡鸭，下蛋也欢呼积极了。村里的干部说，有几家农户土鸡蛋土鸭蛋，“都快堆起了！”

　　事不宜迟。几个好心的朋友，约在今天，去村里看看。

　　阳光很是热情，透露出这个季节常见的友好。沿途好几块水田里，农户在插秧了。这样的场景，让我回想起小时候，跟随爸妈一起下田，要么是闷在一角，默默地插秧；要么是快速地掠过水面，将秧苗给爸妈递过去。

　　干农活，没有一件事是轻松的。哪怕就是在水田里走几个来回，腰就软了，腿就疼了，脚趾头还有可能不自觉地抽筋。所以小时候和父母一起干农活，其实很多时候就是在“摸鱼”。早点回家呀，快点回家呀……一直不停地这么默念。

　　不过，很奇怪的是，几十年后再看到有农民插秧，水是同样的水，田是同样的田，插秧的姿势几乎都是复制粘贴款，但是感觉没有那么累了。甚至，脚趾头还莫名其妙地，有几分发痒，想到秧田里面去拱几下。

　　就在这样毫无逻辑的心事中，目的地就到了。不过三四公里的路，沿途所见，似乎让记忆穿越了几十年。

　　几位年岁不小的大叔大娘，早已把鸡蛋鸭蛋提到了村干部家门口。不过，估计他们这几天也在忙，没有人等在那里，而是由村干部用了一张躺在竹篮子的纸条，写着某位村民的名字，以及鸡蛋鸭蛋的数量。

　　一见到鸡蛋鸭蛋，来自城里的几人，就不淡定了。三下五除二，各自数定了想买的土鸡蛋土鸭蛋。此情此景，真让人很想赋诗一首。说什么呢？这不就是很多营销人才，喋喋不已的“营销场景”吗？到了农村这个空气清新的场景，看到了这些新鲜得不容置疑的“土货”，手指头从如此光滑的蛋壳触摸过去……不下手，那显然需要相当克制。更何况，之前有人购买过村里的土鸡蛋土鸭蛋，这次没有一同来村里，就在微信群里@来了村里的人，“我要50个哈，帮我带回来……”

　　村里的干部，表情似乎有些沮丧。估计他们也没有想过，今天的几百个土鸡蛋，根本不够。唉，谁叫那些土鸡偷懒，下蛋不积极。连同微信群里预订的数量，土鸡蛋足足还差500个。土鸭蛋呢，反正到了现场的，都被买走了；就连几枚裂了缝的，也没能被放过。

　　不仅如此，村里有家养蜂的，试探着拿了两瓶蜂蜜过来，一瓶2斤，一瓶4斤，蜂蜜自然是有来无回了；稍微幸运点的，是那些未曾谋面的土鸡土鸭，由于沟通时间晚了点，加上还没有解决宰杀脱毛等关键问题，今天暂且没人下手。不过，群里仍有人耿耿于怀，“下回，一定要捉几只了哈……”

　　还有那些尚未红透的樱桃，只是黑了半截的桑葚，以及熟过了头的胡豆、豌豆，躲在田埂边的鱼腥草，围墙上面幸灾乐祸的多肉……应该都松了一口气。但是，下一次见面，它们会有什么结局，就难说了。

　　经此一“役”，场面一度轰轰烈烈，结算却是惨惨淡淡，交易额也就两三千元。“农产品就是这样，所谓毛多肉少。”一个推动农产品进城的朋友说。他的话，让大家瞬间默然，深以为然。

　　然而农家的淳朴与热情，却是与鸡鸭蛋售款多少没有关系的。满满一桌子的菜，腊肉、香肠自不用说，大骨头汤很是醇和，爆裂了的翻沙胡豆，令人惊异的椿芽炒鹅蛋……先是手机拍照，让朋友圈“把关”，然后就没有人客气了。该动牙齿咬碎小龙虾壳的时候，绝对没有人愿意多说一句话；该用手指头拉扯骨粘瘦肉的时候，绝对没有人愿意拿筷子做无用功……虽然都是做了父母的人，有的朋友今天还带着孩子，但是走进农家院落，坐在农家菜桌边，很多自然而然的习性，就从城市生活面具的背后溜了出来，表达得自然自在。

　　多么温暖的乡村。不管走出去了多远，出去了多久，一旦踏入乡村一步，很多人的情感就会破防和陷落，一塌糊涂地沉溺于此而不能自拔。于是就有朋友，在微信上责怪，“是谁叫那些树，在乡村变得如此葱绿；是谁叫那些布谷鸟，在乡村叫得那么清脆；是谁叫那些山坡的花，到了春天就一个劲地开呀开呀……究竟是谁，让我们在春天回到了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