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伏之初,我和家人计划上四面山避暑。不想,强降雨、大暴雨等席卷全国多地。眼看着江河溪流水位猛涨,大雨竟还要持续半个多月。
安全起见,我只好按兵不动,每天窝在滨江大道的楼房里,看天上黑云聚集,听耳畔雷声滚动,哗啦啦大雨下个不停,整个城区笼罩在灰色雨雾中,连平日里青翠葱茏的远山都不见了踪影。
看着被暴雨冲刷的滨江路,我的思绪不禁飞回到30年前的抗洪抢险岁月。上世纪80年代末,那时滨江路还是一片荒地,潮涨,江水漫上江岸;潮落,卵石泥沙裸露。江边没有路,沙石和生活垃圾堆积,浑浊的污水粪水从通泰门、北固门、东门、大西门的下水道直排江中,臭气熏天。
民谣曰:“江津城,地势洼,五月六月要搬家,七八九月抗洪水,十月修补安新家。”那年,一场特大洪水袭击了江津,江水倒灌进城区,低洼地带一片汪洋。怡然街、竹器街、河坝街、迎根门的房子只剩一半立在水中,江面上漂满桌凳、木桶、脚盆、凉床以及坛坛罐罐,木船、渔船、木盆在水中划去划来抢救物资。妻子娘家住在竹器街,幸好我犟着提前搬了家,否则损失肯定惨重。一位同事住在妻子娘家隔壁,我叫他早点搬家,他还嘲笑我胆小。果不其然,不到半天功夫,竹器街仅剩下房顶。要不是居委会派人帮忙,他家的被盖衣物一样也拿不出来。
那时,上千名民工在修建滨江防洪大堤,工程进行中就遇到了洪水滔滔。防洪大堤危在旦夕,指挥部迅速组织力量抢险救灾,努力让损失减至最低。当时我辞职经商创办了一家电视摄像服务部,我将摄像机镜头对准奋力抢险的民工,对准顶风冒雨将救援设备转移到安全地带的青年突击队员,对准吃住在棚里的民工以及主动捐款出力的市民……这些鲜活的画面被江津电视台制成专题片播出,许多人看后热泪盈眶。当198米高的滨江大道护岸大堤终于屹立在河岸上,我荣获了“滨江工程建设先进个人”称号。
此后,在滨江防洪大堤的护佑下,我们过了好些年的安生日子。然而,2012年夏季,又遭遇了百年一遇的大洪峰,水位超出大堤1米多,滨江大道一片汪洋。这年,我作为自愿者和渔夫一起搭乘渔船,配合居委会抢险队穿梭于七贤街与北固门滨江大道一带,帮助抢运货物。退水后,十余公里长的滨江大道清淤工作量很大,几千人热火朝天苦干一天,滨江大道又恢复了往日的洁净。北固门滨江路的水文标记上,从此刻上了“2012年7月,洪水标高199.1米”的历史印记。
想不到,今年这场洪水也如此凶猛。有300多年历史的李市镇顺河老街,一色的明清串架木屋,青石板街上,青苔覆盖但整洁光滑,老作坊、酿酒坊、木匠铺、杂货铺林立,引得不少远客流连忘返。就在前几天,我们还在当地文友带领下沿河街闲逛,我手持相机东拍西照,记录着老街的面容。而今,这里却被洪水蹂躏得面目全非。
李市镇老付说,7月3日凌晨3点多,正在值班的他发现河水暴涨,沿河老街开始涨“强盗水”,大水迅速倒灌进居民家中。他一边打电话通知镇上,一边飞快地沿街奔走,边走边大吼:“涨‘强盗水’了,各家各户赶快撤离!”睡梦中的居民被惊醒,知道不声不响的“强盗水”凶猛,赶紧收拾随身衣物,相互帮扶着及时逃离了老屋老街。
贾嗣镇的一位群众说:“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凶的洪水,我十岁的娃儿吓得哇哇大哭。要不是救灾队伍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人民日报》报道的《重庆江津——“光脚”校长抢险记》讲述了一个感人的故事:綦河流域洪峰过境时,贾嗣祥瑞希望小学校长易治林在紧急转移学生时跑掉了鞋子,他干脆光脚跳进水中抢运教学物资。那些物资就是他的宝贝呀!那一场战斗下来,学生没有一个受伤,学校的电脑、书籍无一损失。待洪水退去,他又拖着疲惫的身躯开始除淤。壮哉,“光脚”校长!他是江津无数奋战在抗洪抢险第一线的勇敢者的缩影。
如今我老了,不能像当年那样扛着摄影机奔走,但我的心一直和那些奋战在抗洪一线的人们在一起。听天气预报得知,暴雨天气即将结束。我松了一口气,又开始收拾行李,准备与家人一起驱车去四面山,怀抱青山碧水,共享天伦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