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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中立 1948年出生于重庆璧山,著名艺术家、教育家,曾任四川美术学院院长、中国美协副主席、重庆市美协主席、重庆市文联主席等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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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茂琨 1963年出生于重庆,中国美协副主席、重庆市美协主席、四川美术学院原院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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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兴涛 1970年出生于四川成都,四川美术学院院长、中国美协理事、中国雕塑学会副会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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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胜峰 1970年出生于四川,四川美术学院副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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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伟 1980年出生于四川南充,西南大学美术学院副院长、重庆市美协副主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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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宇轩 1995年出生于辽宁大连,四川美术学院副教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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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琪 出生于2002年,现为四川美术学院造型艺术学院油画专业研究生,本科毕业作品《祷》火爆全网。 |
以青春之名,共赴艺术盛宴!
11月26日—12月20日,第八届全国青年美展在渝举行,展出来自全国青年艺术家的482件美术作品,涵盖中国画、油画、版画、雕塑等多个艺术门类。
全国青年美展是国家级综合性大展,代表了我国青年美术创作的最高水平。
1980年,还在四川美术学院读大三的罗中立凭一幅饱经沧桑的《父亲》轰动画坛,斩获第二届全国青年美展一等奖。《父亲》成为中国美术史上里程碑式的作品。
文采承殊渥,流传必绝伦。
如今,漫步展厅,时光流转,思绪飞扬,一个在中国艺坛上非常有趣的现象,浮现在记者眼前——
从罗中立的《父亲》到庞茂琨的《苹果熟了》,从焦兴涛的《烈焰青春》到段胜峰的《全地形突击救援车》,从彭伟的《而立之年》到刘宇轩的《画室》、安琪的《祷》……或在全国大展上屡屡获奖,或一经面世就火爆出圈。无独有偶,这些重庆艺术家在创作出这些作品时,都正值青壮年。
青灯黄卷,艺海无涯,许多人终其一生,方有所成,而在重庆,为何“年少成名”者一代接一代、赓续不断?
新时代需要文艺大师,也完全能够造就文艺大师!那么,重庆美术的“青春传奇”,做对了什么?从这些艺术家的个人故事里,我们或许可以找到答案。
罗中立:以青春之我,成就青春中国
1948年,我出生在重庆璧山。父亲是一名纺织厂工人,十分喜欢绘画,让我从小受到了不少熏陶。
16岁时,我以优异成绩考入了四川美术学院附中,接受了较为系统的美术教育。毕业后进入四川达县钢铁厂,当了一名钳工。后凭着绘画特长,兼任厂里的宣传干事。
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我考入四川美术学院,成了班里年龄最大的新生。
1978年,读大二时,我和同学就着手创作参加第二届全国青年美展的作品。创作中,我的灵感始于一位守粪农民。那是1975年的除夕之夜,雨夹着雪粒飘下,冷极了,在我家附近的厕所旁边,我看到了一位中年农民,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粪池,等待着挑粪。此时,除夕的欢乐景象,与这位农民似乎毫无关系。他满眼期盼的是粪池快满,多挣工分,养活家人。此景,让我心里一阵猛烈振颤,同情、怜悯、感慨……一起狂乱地向我袭来。
后来,我的脑海还浮现了一个终生难忘的画面:那是我在川美附中读书时,学校让我们走进大巴山区,与农民同吃同住,一起生活。当天,我们走到山顶,天已黑尽,在一座龙王庙改建的小学,里面挤满了很多热情的村民。山区人都抽烟,灯光下,烟雾腾腾,满是兴奋的脸。我们被分到各家,我在去一户邓姓村民家的路上,回头望去,田坎上,人们举着手电、马灯、火把,一条条火龙走向不同的方向,平静的山村沸腾了!
从守粪的农民到大巴山的农民……激发了我要画一幅表现农民的作品,农民父亲的形象也就在我心中愈发清晰起来。
受美国画家克洛斯巨型肖像画的启发,我采用了照相写实主义手法,在绘画中将人物的头像放大,以传达出感情和思想。
技巧上,我没做太多思考,开始把眼神画得很清楚,很细致,后来反倒觉得对时代的反省、对历史积淀的厚重感没有了。修改了几稿,我让模糊在阴影中的深邃目光,既有沧桑、温顺,又有企盼和希望。
为了表现人物皮肤粗糙的质感,营造出照片的效果,我还在油画颜料里加了一些馒头渣。
由此,油画《父亲》正式诞生。不过,这件作品却引起了一些争议,以往的农民形象都是精神饱满、喜气洋洋的,而我的《父亲》却满是沧桑。
说到这里,不得不感谢四川美院老院长叶毓山,他当时给了我们很大的自由度,让我们能够自由地表达自己的艺术思想。
1980年11月,四川省青年美展在成都举行,《父亲》在展览上首次公开亮相,即刻引起社会、公众的关注,不少人称“看哭了”。
之后,作品荣获了第二届全国青年美展一等奖,并被中国美术馆收藏,入选高中语文教材插图。
回顾我的艺术生涯,我最想说的是“天气正好,下地干活”。今日之中国,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好时期,艺术家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青年人一定要抓住时代机遇,以青春之我,成就青春中国。
庞茂琨: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我1963年生于重庆,从小就喜欢画画。1978年,四川美术学院附中恢复招生,我报考了该校。
由于之前未接受过专业美术训练,我跟着艺术家杨必位突击学习了两三个月素描。杨必位说:“这个小娃娃反应太快了,讲的东西一下子就明白了。”
最终,我以素描和创作都是95分的成绩,进入川美附中。3年的附中学习,我保持了在素描和创作两门专业课上的优势,素描经常能得100分,多件作品入选省级美展。
1981年,高考时,我报考了川美油画专业。当时只招收12名学生,考创作、素描、色彩三门专业课,总分300分,我考了280分,名列前茅,顺利进入本科学习。
彼时,正值改革开放初期,百废待兴,资讯很有限,学校图书馆里只有一点苏联艺术家的老画册,以及两三本美术类杂志,但我们仍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仅有的营养。
1982年,“美国韩默藏画500年名作原件展览”在北京举行,让我第一次看到西方大师的原作。展览上,伦勃朗、鲁本斯等古典大师作品,让我最为震撼,感觉古典油画的典雅、和谐、静穆之美,能穿越时空,令人全身心地体验生命、感悟至美,从此我迷恋上古典艺术。
1983年,我与川美绘画系的同学们踏上了前往凉山彝族自治州布拖县的采风之旅。这个宁静而厚重的村庄,民族服饰色彩浓郁,彝族同胞的面容轮廓棱角分明……深深地触动了我,也让我迎来了人生第一个高光时刻——创作了《苹果熟了》。
这件作品用古典主义手法描绘了一位劳作间隙的妇女形象。厚重的笔触、简约的构图以及凝重的色彩,将日常生活题材进行了精神性的转化,让观者从中感受到一种庄严感和静谧的诗意。
《苹果熟了》入选第六届全国美展,还登上了业内权威的《美术》杂志,受到了来自全国范围的关注。成名之后,我背上了沉重的包袱,总想摆脱那种写实传统的束缚。之后,经过一段时间的犹豫期,我才逐渐摆脱迷茫,坚定地选择了以古典主义为美学原则的自我发现和自我挖掘之路。
在我看来,艺术之所以能够奔腾向前、永不止歇,核心动力就是创新,青年艺术家要勇于突破自己的拘囿,去把握必然性,只有抱定“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的胸怀和情怀,才能“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
焦兴涛:青春,是未被命名的可能性
1984年,14岁的我,同时考上了成都七中和川美附中。当时,我已坚定地想走艺术这条路,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川美附中。
1988年,我如愿升上川美本科,彼时的学习却带着一种“苦闷”。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中国艺术潮流刚好处在一个“过去的在延续,新东西还在萌发的阶段”,而川美名震全国的伤痕美术和乡土美术,似乎又和我所学的雕塑隔着“一层纱”。
临近毕业时,我和同学们都有了一种强烈的感觉——让作品不再像以往那样“说话”,雕塑也应该表现自己的生活。
之后,我的个人创作大致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延续了此前的解构风格;第二类是波普化的雕塑;第三类则是将新具象雕塑的风格与观念化的表述相结合。
2018年,参加一个会议时,在会议大厅的转角处,我突然撞见两位严阵以待的消防员,为了警戒发生概率极小的危险,他们目不斜视,一动不动地值守在那里。
这个画面让我为之一震。因为是日常,消防员没有夸张姿态,显得很平静,却又随时准备全力以赴。这种强烈的对比,给我带来的震撼感受,随着四川凉山消防救援人员的牺牲变得愈加强烈。
平凡中的伟岸,无言中的绝响——我必须呈现这种直接而强烈的情感。
有了创作冲动,我就在一天下午,走进消防队,体验他们的生活。这些消防队员二十岁出头,干净、整洁,挺拔。说到训练,有条有理,如数家珍;谈到生活,挠头咧嘴,如邻家男孩,让我印象深刻。
于是,我找了一位年轻挺拔的消防员作为创作原型,寸头、方脸、单眼皮,平静而笃定的眼神,抿得紧紧的嘴唇,粗壮结实的脖子……他将英武的气概与大男孩的生涩、崇高的职责与飞扬的青春融为一体。
《烈焰青春》由此应运而生。
乍看上去,这件雕塑表现的是这名消防队员立定的瞬间,但仔细看去,他腿部微妙的转身动作、脸庞上的黑灰和衣服上烧焦的痕迹提示着我们,他刚刚从火场撤离下来,稍事休息后又将赶赴另一个战场。
在这件作品中,我没有去刻画火场中激烈抢险的场面,而是通过表现消防员坚毅、执着,甚至冷静的表情,使用纪念碑式的手法,创作了我们日常温馨生活的守护者形象。
2019年,在第十三届全国美展上,《烈焰青春》摘得雕塑金奖,一举打破全国美展连续30年雕塑作品金奖空缺的纪录。
在我看来,青春不是一个结果,而是未被命名的可能性。每个时代的艺术,都需要回望才能被定义。
青年艺术家要拥抱世界、保持好奇、创新创造、坚持笃定、心无旁骛,做与人民同心的未来“艺术+”。
段胜峰:中国设计需要回答时代命题
1988年,我考入川美工业造型美术专业,1993年留校后,主要从事交通工具设计的实践与教学工作。
2003年,我跟重庆一些大型摩托车企业合作,成立了摩托车研究中心,针对企业的实际需求来做项目式的设计研究。但在与企业的合作过程中,我逐渐意识到了高校的设计研究与企业设计实践之间的差异,随后开始进行一些基础性的、概念性的设计。
我的作品《全地形突击救援车》,就是源于对现实问题中痛点的观察与思考而诞生的。
2008年,汶川大地震发生。汶川处在龙门山地震断裂带,周边全都是高山、河流,植被也不太好,滑坡非常严重,道路情况也不好,对救援车辆的及时进入造成极大的阻碍。
我发现,在当时的道路和气候条件下,救护车根本开不进去,而有的特殊工程车虽然能够开进去,但却没有办法去救护伤者。基于这些痛点问题,我与团队成员孙元明、许冲先后去实地考察了两次,结合汶川的道路、气候、时间等因素,以及对现有救援的工程和救护车辆现状的分析,最终设计出了一款“全地形突击救援车”。
该车既能开路,又具有救护功能,还可以打开可容纳上百人的充气帐篷,作为临时急救医院。虽然这只是一个概念设计,但却是建立在真实的问题、细致的考察、大胆的构想以及严谨的研究基础上的。
2010年,作品甫一亮相,便一举夺得第十一届全国美展工业设计金奖。
一直以来,艺术设计根植于中国社会发展、建设的现实需要,始终与国家发展的方向和民生实事息息相关,是中国式现代化发展的具体呈现和生动阐释。
在我看来,中国设计需要回答中国自己的时代命题,青年设计师们要注重在中国场景解决中国设计问题。
彭伟:我至今都在和木头打交道
我父亲是一名木匠,手很巧,做家具,会各种雕花。从小,我就跟着父亲玩木头,有意思的是,我至今都是在和木头打交道。
因为喜欢美术,10岁起,我就开始接受专业的美术训练。高考时,我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考进西南大学美术学院油画系,后又在西南大学美术学院读了版画专业研究生,2019年,我在中央美术学院版画专业取得艺术学博士学位。
2013年,我开始构思《而立之年》。为了找到一个合适的模特,我用相机拍了上百张人物图片,画了许多人物的局部细节图。经过反复比对,我最终选择了一位30岁左右的研究生,作为人物原型。这位研究生的面部轮廓很有型,人很活泼、有朝气。
创作中,为了突出主题,我选择了黑白写实风格,并在随后的大半年时间里,一刀一刀地雕刻,最细的刀笔堪比头发丝。有时候,一天持续创作六七个小时。
之后,印刷也有相当的难度。伊始数日,未有一件作品可以谓之“作品”,我几近心灰意冷,但最终还是成功。
作品中,我用超大的青年人物肖像和木刻艺术细微的刀痕,塑造了当代青年励志奋斗、阳光自信的形象,并较好地体现了传统木口木刻的当代图像转换。
2014年,在第十二届全国美展上,《而立之年》荣获版画金奖。
在我看来,从内心出发,选择自己熟悉且有深刻体会的题材内容,深耕某一领域的艺术语言,找到属于自己的独特的视觉表现方式,突破自我,勇攀艺术高峰,是艺术创作的关键。
刘宇轩:没有“最完美公式”,重在自我表达
我自幼喜欢美术,本科、研究生就读于中国美术学院油画系,2023年就职于川美造型艺术学院,担任油画老师,并同时攻读四川美术学院油画专业博士学位。
作为一名“95”后年轻艺术家,我从小就接受了中西方各种艺术流派及潮流的教育。刚开始接触油画时,我的重心放在对油画语言的探索上,通过大量写生,以及阅读学习大师作品,进行油画语言的研究,受委拉斯凯兹、巴尔蒂斯、巴巴等大师的影响较大。
后来,我开始关注具象绘画中的抽象性,以及属于绘画自身的逻辑,并逐渐接受了不少艺术家和理论家倡导的“回归具象绘画”,以此来重连艺术与大众之间的联系。
我创作的《画室》,就是从生活和现实中汲取的灵感。作品表现的场景,是我每天上课与工作的画室。
在选取素材时,我尽可能地保留了现场原有的布置,包括画架、画箱、书籍等,都维持着平日里的秩序和位置,未经刻意调整。唯一对模特的位置进行了设计,使其处于画面黄金分割点上,以一种对称而挺拔的姿态呈现。
在创作中,我坚持从整体入手,采用了具象写实的手法,并融入了一些平面化的处理,有意保留了起稿和初铺色的痕迹,避免画面过于细腻而显得沉闷。
2022年,《画室》入选第七届全国青年美展,后在第十四届全国美展中获得银奖。
艺术源于生活,而生活本身充满了神秘与变化,我们永远无法找到所谓的“最完美公式”,也不能仅凭一种方法传达所有的情感。创作是一个自由且漫长的过程,艺术家要做的就是通过不断的实践,寻找属于自己的表达方式。
安琪:让青春的艺术被看见,是《祷》的幸运
至今回想起来,我都感觉有点不真实,《祷》更像是一份特殊的毕业礼物。
我画这幅作品时,刚参加完研究生考试,距离本科毕业作品交稿只剩不到两个月,时间非常紧迫,很担心自己无法按时完成。
这幅画的灵感,来自17世纪画家桑索费莱托的《祈祷的圣母》。创作中,我将古典祈祷形象与耳机、气泡膜等现代消费符号拼贴结合,以廉价材料密集堆砌的手法,解构“精致生活”的虚假性,让作品兼具观赏性与思想深度。
令人意外的是,我第一次用大笔上色时,没有把控好效果,在画布上留下了很深的笔刷痕迹,之后反复上色也无法彻底掩盖。后与指导老师沟通后,我买了很多砂纸将背景全部打磨,重新上色。结果,砂纸在画面上留下的透白质感,恰好让画面更显通透,整体也更加和谐。
这件作品在四川美术学院“开放的六月”2025届本科毕业作品展上亮相后,在社会上引起广泛关注,不仅现场观众排起长队,网络平台上更是爆红,讨论量突破百万条。
《祷》的出圈,让我有点惊喜,但也觉得有点不真实。我深知自己的创作才刚刚起步,无论是绘画语言的驾驭能力,还是作品观念的深度表达,都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我会以更高的标准要求自己。
重庆的开放包容,为我们年轻艺术家提供了敢闯敢干的艺术土壤,让我们可以自由探索不同艺术风格,尽情放飞创作灵感,让青春的艺术表达被看见,是《祷》的幸运,我很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