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侯光炯院士(左二)在研究不同时间不同土壤温度状况对水稻产生的影响(四川长宁)。记者 谢智强 翻拍 |
 |
谢德体 |
 |
倪九派 |
 |
王帅 |
 |
何春波 记者 谢智强 摄/视觉重庆 |
 |
5月19日,西南大学侯光炯纪念馆,侯光炯院士野外科考常用的工具。记者 谢智强 摄/视觉重庆 |
 |
五月十九日,西南大学侯光炯纪念馆,侯光炯院士当年的实验室。记者 谢智强 摄\视觉重庆 |
人物名片:
侯光炯(1905年—1996年11月),上海金山人,1955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院士),著名土壤科学家、教育家,曾任西南农业大学(西南大学前身之一)名誉校长,毕生致力于土壤科学的研究与教学,提出“水稻土”的土类名称和“土壤肥力生物热力学理论”,创建“水田(旱地)自然免耕技术”等,是我国土壤科学的开拓者和奠基人,被誉为“大地之子”。
讲述人:
西南大学资源环境学院教授、全国高校黄大年式教师团队负责人 谢德体
西南大学资源环境学院教授 倪九派
西南大学资源环境学院副教授 王帅
西南大学资源环境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 何春波
“在无垠的田野,星辰点亮泥土,侯光炯俯身倾听大地的低语,用一生书写对土地的深情……”今年5月9日,是我国土壤科学开拓者和奠基人、被誉为“大地之子”的侯光炯院士诞辰120周年的日子。当天,在西南大学校园内的侯光炯雕像前,一场以“传承薪火,赓续华章”为主题的纪念活动如期举行。
一首原创诗歌,字字句句深情而有力,打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从全国各地采集的土壤被敬献在雕像前,表达对侯老的敬意。在侯光炯纪念馆,师生们重温他用一生书写的“大地情书”,感受他身上的科学家精神。
是什么样的精神力量让师生们如此难以忘怀?新时代的科研工作者、教师、学生该如何传承弘扬这种精神?5月19日,记者走进西南大学进行了采访。
他让世界土壤学界首次听到来自中国的声音
青山远黛,近水含烟。一片沃野上,三把生锈的土钻静静地摆放在地里……在侯光炯纪念馆,人们用情景再现的方式,打造了这样一个生机盎然的场景。
纪念馆所在地,是中国科学院重庆土壤研究室旧址,也是侯光炯生前办公的地方。这栋三层的青砖灰瓦小楼,如今被命名为“光炯楼”。这里珍藏着数百幅与侯光炯院士有关的照片,以及数百件实物:雨靴、草帽、土钻、锄头、藤椅……它们无声地诉说着侯老对土壤的热爱、对党和国家的深情。
在这些“老物件”中,最让人动容的就是那三把土钻。
“它们都是侯老师生前用过的。”侯光炯的首位博士生、西南大学资源环境学院教授谢德体现场演示了土钻的使用方法,“把钻头打下去,每次往下钻20公分,取出土样后,可以分析判断土壤的深度和层次变化,以此推断土壤肥力和生产力的高低。”
在国际上,土壤学是一门基础学科,很少与农业生产相结合,但侯光炯却认为,土壤学必须服务于农业生产,研究成果要根植于中国的特殊国情。基于此,他创立了具有中国特色的土壤学。
“这与侯光炯院士的早年经历不无关系。”谢德体讲述起侯光炯的故事——
求学期间,侯光炯经常到学校附近的农村考察,看到因土壤盐碱化,粮食产量极低,农民生活困苦。他意识到,要改变国家贫穷落后的面貌,就必须依靠科学改良土壤、发展农业,决心以土壤科学作为主攻方向。
水稻土成为他首选的研究对象。“因为它在我国粮食生产中举足轻重。”谢德体解释,水稻土是发育在各种自然土壤之上,经过人为水耕熟化、淹水种稻而形成的一种耕作土壤。过去,国际上没有“水稻土”这个名称,是侯光炯于1935年在第三届国际土壤学大会上首次提出的,这让世界土壤学界第一次听到了来自中国的声音。如今,经过几十年的努力,“水稻土”已正式被列为土壤的一个类型。
侯光炯一直在寻找中国特色的土壤研究之路,足迹遍布中华大地。他创立和发展了中国自己的农业土壤科学,创建了“土壤肥力生物热力学”“水田(旱地)自然免耕法”等蜚声中外的农业土壤学新理论和新技术。
“从侯老师身上,我们看到了作为一名科技工作者深厚的爱国情怀和责任担当。”西南大学资源环境学院教授倪九派说。
尽管1999年倪九派进入西南农业大学(西南大学前身之一,以下简称西农)读硕士时,侯光炯已不在世,但校园里处处可见的“光炯印记”,让他耳濡目染。
“我现在给博士生开了一门课,就是侯先生的‘土壤肥力生物热力学’。每一次讲课,都像是在回顾侯先生70多年的科研历程,而每一次回顾,都让我深有感触。”倪九派感慨,“他用毕生精力,为我国的土壤科学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我们现在所做的研究,都是在他创建的理论和技术基础上做的。”
“科学没有止境,我们要永远保持学习的态度。”谢德体一直牢记着侯光炯说过的这句话。他说:“侯老师的一生都在追求真理,不断突破自我。这种精神激励着一代代农业科技工作者勇攀高峰。”
八十多岁乘木船坐公交挤火车搭板车回校上课
“精心教书,诚心育人。”侯光炯纪念馆里珍藏着的一幅字,是1996年教师节前夕,侯光炯亲手写下的。
“可以看出,他在书写时,手有些颤抖,因为那时他已身患重病。”谢德体说,当年11月4日,侯光炯便因病逝世了。
从1952年到逝世前,侯光炯一直在西农任教,几十年如一日,一丝不苟地履行着一名教师的职责。
谢德体回忆了一段他的亲身经历——
1986年的一个星期六,在四川长宁县蹲点的侯光炯,准备返回西农给学生授课。那时交通很不方便,现在3个钟头就可以到的路程,当时走了近3天。
一路上,谢德体跟随侯光炯乘木船、坐公交、挤火车、搭板车,从长宁、江安、泸州经隆昌、永川,最后才到北碚,遭遇了列车晚点、大雾封渡、错过班车等突发状况,两人买站票才挤上了火车。
对一位80多岁的老人来说,这段旅程简直太折腾了!但是星期一大早,侯光炯就准时站在了讲台上。
“侯老师就是这样一个人,对待教学工作认真负责,答应了的事情一定要办到。”谢德体感慨万千。
侯光炯鼓励学生走出课堂,深入农村,了解农民的实际需求,把科学研究与农民的生产实践结合起来;还要求学生在野外考察时,做到边行、边观察、边记录、边思考。凡是他要求学生做到的,自己首先就会做到。
“只有把教育的根深深扎进土地,才能培养出国家需要的人才。”谢德体说,这是侯光炯教会他的道理。
这些年,谢德体始终坚持“将实验室延伸到田间地头”,带领学生奔走在云贵川渝等地。他在担任全国土壤三普专家技术指导组顶层设计组副组长、西南片区技术组组长时,时常带着团队在田野乡间“挖泥巴”,给土壤“摸家底”“做体检”。
近年来,谢德体作为全国高校黄大年式教师团队负责人,在学院设立“光炯创新实验班”,担任学业导师,努力培养拔尖创新型人才。
该校资源环境学院副教授王帅曾是谢德体的硕士研究生,他对此深有体会:“我虽然没有见过侯光炯院士,但从谢老师身上就能看到他的影子。”
“富有的穷教授”对自己的生活很“抠搜”
1956年2月28日,侯光炯院士加入中国共产党。他在那天的日记里写道:“今天是我新生命开始的纪念日,从今天起,我把我的智慧、力量和生命都交给党……”
侯光炯纪念馆里,除了这本日记,还有一份他从1966年至1976年交党费的记录。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每个月交的党费都在200元左右,有时竟高达800元。10年间,他交纳的党费共计17000多元。
作为院士、一级教授,侯光炯的收入应该不少,原本可以很富有。但他总是缺钱,甚至显得有些穷,以至于有人开玩笑地说,他是“富有的穷教授”。
这是为何?原因在于他一生简朴,对自己的生活“抠搜”到让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在长宁县农村蹲点,侯光炯吃的是粗茶淡饭,一碗豆浆、一个蒸蛋,就算是改善生活。他住的地方,是茅草屋、庙宇或者是破烂的乡公所,直到1990年,他才搬进位于长宁县城的自然免耕研究所大楼。子女为他添置的新衣服,他舍不得穿,有的还送给了当地农民。
但他也有“大方”的一面。每个月,他除了留下基本的生活费,余下的工资、稿费、奖金,大部分都被他拿来作为党费、科研教育经费和“土壤学青年奖励基金”。对有困难的农民,他更是常常慷慨解囊。
有一次,一位农民来找侯光炯,想要一点杂交水稻种子和复合肥。侯光炯立马答应下来,让他去找会计拿。到了晚上11点钟,侯光炯突然想起这件事,就询问会计。
当听到会计说“他没有钱,没有拿给他”时,侯光炯立马站起来:“他没有钱,我有钱呀!你记到我账上。”随后让人称了几斤种子,抬上一包肥料,连夜送到那位农民家里。
“这些故事给了我极大的震撼。”王帅刚入学时就听到了这些故事。如今,他给本科生开设了一门“土壤学与土地资源学”课程,除了讲授专业内容,总是会把侯光炯入党第一天的日记,以及他立下的“粉身碎骨以报党”的誓言,讲给学生们听。
“我们学院每一届新生入学,参观侯光炯纪念馆都是‘开学第一课’。”该校资源环境学院研二学生何春波说,他在广西考研成功后,老师问他考上了哪所学校。当听到他回答考上了西南大学时,老师随即赞叹道:“那里曾经有一位有名的老科学家侯光炯。”
“侯光炯院士自称是‘农民的儿子’。从外表上看,他的确像一位老农。但他的精神,在我们心中就是一座丰碑!”何春波激动地说。
作为学院土壤研究生第一党支部书记和副书记,王帅和何春波积极参与侯光炯院士诞辰120周年纪念活动的组织策划,并表演了诗朗诵《大地守望者》。
“这是我们参演者一起创作的,把我们对侯光炯院士的敬仰之情蕴含其中。”何春波说,正如诗歌里所说,“我们将接过侯光炯的火炬,用青春与信念,书写新时代的壮丽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