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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队的计酬方式是工分,干一天活统计一天的工分,“一个工分几分到几毛钱不等,有的地方也许比较有钱,高的能有一两块,但是大多数都是几分几毛。”他说。
在生产队,村民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全部上交给集体,集体再按照村民所积的工分,把粮食分发下来,一个劳动力一年大概能分到100斤粮食。
黄国全所在的十三生产队,地理条件和位置都一般,其中有一半土地都在金盘山上,再加上当时各方面条件所限,产量始终上不去,稻谷亩产只有三四百斤,玉米、红苕的产量也不高,所以村民分到手的粮食不多。
“我们这一辈有四兄妹,加上长辈有六七口人,一年收的粮食吃半年都不够,剩下半年得找人借,第二年再慢慢还。”黄国全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有一年家里实在没粮了,他爷爷只好把麦麸熬成羹,用一小碗胡豆当菜,全家人围着灶台吃得心欠欠的,一吃就是半个月,好不容易才熬过去。
直到黄国全的父亲、赤脚医生黄金炉成为十三生产队队长后,事情开始起了变化。
“分”:顶着压力悄悄分地
村民生产积极性被调动,坛坛罐罐装进了余粮
“敢不敢在土地上搞点名堂?”1979年的一天,时任长寿县葛兰区委书记的徐明虎突然找到黄金炉。
“什么名堂?”黄金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全国有些地方的农民把土地分了……”
黄金炉有些懵,内心激烈交锋:“难道把大伙捆在一起,一年年地受穷,就是干社会主义吗?不论谁当干部,也不论队大队小,如果还是‘上晌听打钟,干活一窝蜂,干多与干少,都记三分工’,什么时候也搞不好。”
有了区委书记的支持,“分地”的想法逐渐占了上风。就在这一年,黄金炉冒着风险,以“水统旱包”(即水田统一耕作,旱地分发到户)将土地包给农民,当年十三生产队平均亩产便达到650斤,家家户户杀了年猪,一些劳动力好的农户家里,空着的坛坛罐罐第一次装进了余粮。
交足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包产到户”无疑释放了生产力。1980年,葛兰区推广了这种方式,80%的旱地“包产到户”,所有水田责任到人,当年亩均增产200斤以上。
10多年后,人们的温饱需求逐渐满足,国家提出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小农户要与大市场对接时,“包产到户”就显出局限性。
“品种选择、农资采买、对接市场,它都难以应对。”黄国全说。
这是单个农户分散经营的弊端:不仅产出低,不利于推广机械化,而且抗风险能力极弱,在市场面前,很难保证持续增收。或许正因如此,这些年来南中村发展过血脐、沃柑、沙田柚、板栗等产业,都无疾而终。
镇村干部不是没想过办法,他们鼓励村民将土地拿出来进行联营,但彼时刚刚重获土地的村民哪里肯将土地又交出来?
于是,想要流转土地的各方人士,从开水泥厂的老板,到发展水产的业主,再到流转苗圃的投资人,均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没有业主进来,阻挡不了一些村民对规模经营的渴望。村民秦伯寿与老伴吴淑芳便把外出务工的侄儿全家的土地都耕种起来,合计在一起有七八个人的地——这种带亲情色彩的隐性流转,在南中村并不鲜见。
但这终归是少数,尤其是2010年后,随着进城打工的人越来越多,当年大家死活不愿交出来联营的那些土地开始闲置下来,一度超过200亩。
“统”:大片土地正被流转和集中
土地界线被打破,合作社成为经营土地的中坚力量
“单干没法规模化经营,必须统起来!”2013年,当过兵的徐相飞上任村支书后,开始强力推进这件事。
南中村四社社长王小兵在金盘山搞了个摩托越野车俱乐部,徐相飞觉得是个切入点。他找到王小兵,单刀直入:“你租的是村民的土地,但现在他们只得到一点租金,如果村里把土地集合起来,让他们以土地入股,这样一来村集体、村民还有俱乐部能实现三方共赢,你觉得怎么样?”
得到后者的同意后,徐相飞开始操作此事。他先是于2022年10月注册了南中村第一个合作社——南中村集体经济股份合作社,再以合作社的名义将摩托越野车俱乐部所在的四社部分土地进行了流转,然后合作社以土地入股,占比41%。
这样一来,村民能获得每亩约300元的土地流转费,合作社也能按比例得到分红,并进行二次分配——去年,摩托越野车俱乐部的经营状况不错,年底时给村集体带来了十几万元分红。
牛刀小试,让徐相飞看见了土地的潜力。他又开始琢磨:村里大部分种地的人已经上了年纪,要发挥土地的潜力,规模经营是出路,而机械化是关键。
可多年来村民们把“红本本”(承包地确权证书)捂得紧,土地流转始终没成气候,造成村里的土地一直零零碎碎,大机器根本就下不了田。
徐相飞决定“倒逼”村民一把。前段时间,他向上争取到了200多亩的高标准农田建设项目,让小田变大田。村民们对整地没意见,但一听说要打破土地界线,守护土地“命根子”的决心又被激发起来,为此争得面红耳赤。
但这次他们没拗过徐相飞。“眼下‘统’是必要且优先的。趁热打铁,冬闲时就把200多亩高标准农田建设搞完,村集体再成立强村公司,组织统一发展‘稻田+’产业。”徐相飞话音刚落,几辆摩托越野车从他身后呼啸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