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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三日,沙坪坝区青木关镇文化服务中心,滴翠文学社社员们正在交流学习。首席记者 龙帆 见习记者 李雨恒 摄\视觉重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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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坪坝区青木关镇文化服务中心,《滴翠报》创刊期间的油印机、钢板和作品。首席记者 龙帆 见习记者 李雨恒 摄\视觉重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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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翠文学社组织社员采风调研汽摩企业。(受访者提供) |
一晃37载,一张1986年诞生于沙坪坝区青木关镇的《滴翠报》,即将迎来它的第300期。
“这么些年不容易,但我们还是要坚持把这张报纸办下去,办得更好。”“还要多招收一些社员进来,补充点‘新鲜血液’。”“我们今后还要多组织采风活动,一方面多贴近乡村,另一方面大家也可以多交流交流。”10月13日,在青木关镇文化服务中心,几名滴翠文学社的成员又聚在一起,激情饱满地讨论着不久前召开的全国宣传思想文化工作会议,畅想起文学社的未来。
几十年过去了,这些社员都不再年轻,但说起文学创作,已生华发的他们热情不减当年。
一群得了“文化病”的人
说起这个文学社的建立,首任社长罗成友频频提到一个关键词——“文化病”。
上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的热潮从乡村掀起。解放的生产力,让农村发展日新月异,农民精神生活得到提升,一股“文学热”随之在农村地区掀起,一个个乡镇文学社相继涌现。
这股热潮同样刮到了青木关。罗成友就是这股“文学热”中的一员。当时,他是青木关镇文化站站长,工作之余爱搞点文学创作,且涉猎广泛,散文、短篇小说等体裁兼而有之。
一开始,他的作品长期被报刊退稿,但他仍坚持写作,“那时候热衷写作的人都戏谑地称自己有‘文化病’,我就是得了‘文化病’。”罗成友笑着说。
在青木关,罗成友的“病友”还不少。
1986年1月18日,罗成友仍记得那一天。寒冬腊月里,听说镇上要成立文学社,42名村民一下涌进他的办公室,有些人甚至刚从田里出来,腿上还沾着泥巴。
在当时,从事文学、群众文化工作是极其艰苦的:全靠业余创作,且没有报酬,甚至还要自己贴钱。
没有经费,没有刊登作品的阵地,没有专职工作人员,文学社怎么搞?大家商定,每人每年交2元钱用于买办刊物的纸张,自己编稿、刻蜡纸、油印、装订。靠着一块刻蜡纸的钢板,一部文化站的油印机,文学社开张了,办起了每月出一期的《滴翠报》和每季度一期的《滴翠》文学杂志。
滴翠文学社的成立,把青木关的文学爱好者集聚到了一起。社员们一有空,就爱到文化站的办公室,相互交流作品和创作心得。甚至,由于长期人员聚集,还闹出过被举报疑似聚众赌博的小插曲。
就在这样艰苦的创作环境下,文学社很快推出了一系列反映改革开放的鲜活作品。“其中有一篇《抓团鱼的小伙子》,讲述了青木关一个年轻农民在改革开放前后抓团鱼卖的故事,反映了市场经济的发展,通过文学社的推荐,在重庆日报副刊投稿刊发后,在当地引起了很好的反响。”罗成友回忆。
如今,滴翠文学社的办公地点已经搬进了新装修的青木关镇文化服务中心。在中心的展柜里,仍摆放着开办《滴翠报》时使用的油印、装订等老物件以及部分作品手稿。
一个温暖的大家庭
“滴翠文学社一路走来不容易,特别是有几年,经费紧张,文学社差点就散了。”滴翠文学社现任社长李承萍说。
其实,作为一份镇街报纸,《滴翠报》的忠实读者不少,也是当地群众文化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正是考虑到这份报纸对当地文化建设的重要性,后来,沙坪坝区和青木关镇加大了对文学社的资金支持,解除了文学社的存续危机,这也让社员们更加珍惜这个平台。
虽然现在社员们都散在各地,难有常常见面交流的机会,但在文学社组建的微信群里,大家依然十分活跃,不时分享一些优秀的作品。有哪位社员的作品发表了、获奖了,群里也是道贺声一片。
“大家也不是只说好听话,有时候也会有争论。我觉得特别好,说明你分享的作品,人家都认真看了,也有思考。这样更有利于大家进步。”社员徐光惠说,自己加了不少作家的群,但很少有像滴翠这样氛围浓厚的平台,给人一种“大家庭”的感觉。
正因为如此,滴翠文学社每年仍有新的社员加入。正在读高三的陈凤娟就是今年3月刚被吸纳进文学社的成员。
陈凤娟一直热爱文学创作,今年,经初中校长的引荐,她加入了滴翠文学社,并由副社长秦开勇负责对她进行指导。
“其实,我也算刚正式踏上文学创作的路,有段时间挺迷茫的,也不知道自己写的东西到底怎么样。”陈凤娟说,加入文学社后,她把自己的作品发到微信群里,大家都会热心地指导并鼓励她,老师秦开勇也帮她推荐更多投稿渠道,随着部分作品在《滴翠报》甚至区级报刊上刊发,她感受到了莫大的鼓励,“今后,我一定会继续写下去。”
截至目前,滴翠文学社已吸纳社员300余名,共刊发作品7000余篇,出版《陪都求学记》《山乡寒梅报春来》等长篇小说20部,作品曾登上《人民日报》《人民文学》《诗刊》等刊物,社员张儒学的散文集《照亮我人生的那盏灯》还入围第七届鲁迅文学奖参评。滴翠文学社也先后被授予沙坪坝区“农民文学之乡”和重庆市“农民文学创作基地”称号。
一股乡村振兴的力量
37年一路走来,滴翠文学社的社员一直关注乡村、记录乡村。尤其是进入新时代,山乡发生的巨变更是给了他们更多创作的激情和动力。
就在最近,社员张儒学关注农村留守妇女的长篇小说《暖阳》已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公开出版,即将上市发行。
20多年前,张儒学在青木关打工时加入了滴翠文学社,在这个平台上,他的才华得到充分展现,成功进入市作协,后来又被老家大足作为人才引进,并给他设立了一间“张儒学文学创作室”。多年来,他一直关注大足农村的变化。
“以前写乡村,很多都是一些艰苦、贫困的往事和愚昧的人物。现在,农村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的写作内容也随之变化。”张儒学说。
以张儒学2019年出版的《偏西的太阳》为例,写作时还没有提出乡村振兴,他笔下的主人公身上仍存在外出打工返乡后的迷茫,不知如何融入乡村。但在去年出版的《爱情总是对的》里面,主人公王大虎的经历已截然不同,在这本书里,王大虎返乡后发展鱼塘,得到了政府的政策、技术支持,享受到了无息贷款,产业发展得有声有色,还成为当地的致富带头人。
“这本书就是以我老家三驱镇板桥村的新农村建设为背景,将农村真实发生的故事集中在王大虎身上展现。可以说,我写的王大虎的故事,就是现在千千万万农民身上真切发生的故事,就是乡村振兴的生动体现。”张儒学说。
在青木关,当地社员则关注起了本土汽摩配套产业科技转型的话题。李承萍说,青木关现有汽摩相关企业四五百家,科技型企业仅30余家,科技创新氛围不够浓厚。
今年以来,社员们通过走访部分科技型企业,在《滴翠报》上刊发企业转型故事,为全镇汽摩企业的转型升级营造氛围。“可喜的是已经初步见到成效,就在不久前区工商联在我们这里开了一个座谈会,提到科技创新问题,会上部分企业已表态准备着手开干。我们的创作是有价值的!”李承萍说。
访谈>>>
“那是作家梦开始的地方”
——对话滴翠文学社社员
上世纪80年代盛行的乡村文学社,至今已寥寥无几。但青木关的滴翠文学社历久弥新,不断有新人加入,不断有作品产出,成为沙坪坝区的一张文化名片。
对社员来讲,滴翠文学社究竟意味着什么?目前发展情况如何?未来有何打算?近日,在青木关镇文化服务中心,重庆日报记者与李承萍、秦开勇、张儒学等几名社员进行了交流。
重庆日报:在提到滴翠文学社时,你们好多人都提到“氛围好”3个字。对你们来说,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
张儒学:滴翠文学社对我来说,是梦开始的地方。我是有作家梦的,但此前因为身体原因我几乎已经放弃写作了,是《滴翠报》重新唤起了我写作的冲动,当时的社长得知我的事情,经常上门来劝我、鼓励我、关心我,得知我窘迫,还让我免费在文学社打印文章,这才让我又重新拿起了笔。
李承萍:我以前是在青木关开办企业的,平时喜欢写点东西,但从没想过成为一名作者公开发表文章。当张儒学“打工作家”的名号传出来后,我受到了鼓舞,59岁才开始提笔创作,是这个平台给了我勇气。
重庆日报:这么多年过去了,文学社现在发展情况如何?
秦开勇:现在面临的最严峻的问题是,年轻的社员很少,目前社员活跃的有100名左右,其中1980年以后的作家占比也就10%左右,有点青黄不接。
张儒学:是的。现在大家对农村的关注也没有以前多了,这对整体创作氛围有一定影响,活跃的社员也慢慢减少。
重庆日报:那文学社未来有什么打算?
李承萍:还是要多招些学员,尤其是着重在乡镇上挖掘一些好苗子。他们在农村生活、工作,对乡村发展变化有感悟,有助于文学创作。
秦开勇:我们还要多举办采风活动,甚至考虑与其他一些文学组织联合搞活动,多给社员一些外出看看、交流的机会,提高大家创作的积极性。(记者 栗园园)
记者手记>>>
乡土文学从未远去
上世纪80年代,广袤乡村里涌现的改革故事,引发了许多作家的创作热情,也点燃了一批农村创作者的文学梦想,他们组成一个个乡村文学社,记录乡村变化、抒发对乡村的情感。
但随着城镇化推进,以及各级作协组织的建立完善,乡村文学社逐渐淡出大众视线,但乡土文学创作却从未停歇。
一方面,城市生活的节奏变得越来越快,人们内心更加渴望回归自然,作家的乡愁情感也被激发出来。
另一方面,近年来脱贫攻坚工作的开展,乡村振兴战略的全面推进,掀起了新时代以脱贫攻坚、乡村振兴为标志的新山乡巨变。这些变化中的人、景、事,又为作家们的创作提供了灵感来源。正如张儒学所说,“农村变化太快了、太大了,我感觉自己非写不可。”
因此,当下文坛上关于新时代乡土文学的探讨不断,以农村改革为题材的乡土文学作品日益增多,书写农民脱贫致富、农村旧貌换新颜,讲述富有时代特色的乡村故事,开始成为部分当代作家的共识,乡土文学依旧是文学创作的重要方向。
比如,在脱贫攻坚期间,石柱县中益乡坪坝村的驻村第一书记韦永胜,在驻村结束后将自己的经历进行梳理,推出了报告文学《坪坝花开》,记录脱贫攻坚下的乡村变化等。
在各界关注下,近年来,我市也涌现出一批优秀的乡土文学作品,如《下庄村的道路》《瓦屋村》等。今年,市作协副主席张者的长篇小说《拯救故乡赵家庄》还入围2023年中国作家协会重点作品扶持项目名单。
可以说,在新时代的山乡巨变中,乡土文学从未远去,她记录着乡村的变迁,会和乡村一样,迎来蓬勃生长。(栗园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