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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南区东温泉镇鱼池村村民走到各个地方“巡演”,稻田边歌声嘹亮。通讯员 王涓瑕 摄/视觉重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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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升村民在2021年丰收节上唱响村歌。通讯员 秦廷富 摄/视觉重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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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池村民在集体创作歌词。通讯员 王涓瑕 摄/视觉重庆 |
核心提示
今年中央一号文件强调,加强农村精神文明建设,并提出“支持乡村自办群众性文化活动。”2022年的中央一号文件也提到,整合文化惠民活动资源,支持农民自发组织开展村歌、“村晚”、广场舞、趣味运动会等体现农耕农趣农味的文化体育活动。
由西南大学乡村振兴战略研究院和北京爱故乡文化发展中心等联合发起的“爱故乡·村歌计划”(以下简称村歌计划),旨在以村歌为突破口,组织村民参与集体创作、打造属于本村的特色村歌,让村民同唱一首歌,凝聚村庄的精气神,营造积极健康和谐的乡村文化氛围,提升乡村的社会影响力,推动乡村文化振兴。
目前,村歌计划团队已完成35首村歌创作,重庆城口、北碚、武隆、巴南等地的7个村有了属于自己的村歌,传唱度很高。
召唤游子的《旭日东升》
“如果你觉得家乡不够好,那就回来和我们一起建设她”,一句重庆话的女声独白后,9位村民随即唱起来:“旭日东升照我家,我家住在东山下……肩挑背磨建家园,一渠清水天地间。苦尽甘来柳成荫,飞龙在天燕归来……”
2月16日,在第二届重庆乡村振兴十大年度人物颁奖典礼上,北碚区柳荫镇东升村村民登台唱响村歌《旭日东升》,简单的旋律,朴实的歌词,村民自然淳朴的状态,让观众为之感动。
一曲唱罢,走下舞台的东升村第一书记杜晓睿,脑海里又浮现出了村歌创作的一幕幕场景。
2021年9月中旬,村歌计划发起人孙恒带队来到东升村创作村歌——不同于以前由音乐人写词填曲,村歌全部要由村民来参与集体创作完成。
“开啥子玩笑,我一个老太婆,字都认不到,喊我去写歌?”“我是‘左师傅’的徒弟,跑调跑到唐家沱,唱不来唱不来!”听说要去写歌唱歌,村民们都是拒绝的。挨家挨户做工作,连拉带拽,终于有十多位村民坐到了一起。
一二拍手、三四拍腿,简单的节奏游戏后,大家不那么拘谨了。到了讲生活故事环节,因为都是在村里住了多年的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聊起东升的往事旧事:老辈子王吉勇说,1972年开始,村里人硬是肩挑背磨,用十年时间修起了一条跨好几个山头的人工水渠,“像一条龙在飞”,一个还没上学的娃娃大声接话;有人回忆,以前到地里干活,没有手表不晓得时间,村头的大喇叭一放《在希望的田野上》,就知道到点回家吃饭了;喻燕的外婆家在东升小学旁边,她小时候最想到这里上学,快跑几步就拢了,只不过田里的鸭子要遭惊得飞起来……“飞龙在天”“肩挑背磨”“稻田鸭叫白鹭飞”……大家贡献的歌词写满了几大张纸。
有了歌词,调子怎么办?很少和老伴红脸的赵朝会孃孃哼起了一首最喜欢的小调:“阿哥拉着我的手,送我到朝天门码头,阿妹请你放心,我俩是好爱情……”旋律让孙恒久久不忘,几个简单的吉他音组合,就成了曲调。大家希望东升村能像朝阳般蒸蒸日上,举手表决后,一致选定了歌名《旭日东升》。
9月23日,新鲜出炉的《旭日东升》登上了2021年中国农民丰收节——重庆主会场的舞台,带着川普的发音,不是很整齐的出手动作,“歌手”羞涩的神情,却赢得了观众毫不吝惜的喝彩声。台下一位村民说:“听得眼睛水都包起了。”
村歌写出来后,村委会开始在各个微信群里进行推送,一个年轻人看到后说:“我的家乡没有歌里唱得这么好,如果有,我就不会出门打工了。”返乡创业的喻燕回复:“如果你觉得家乡不够好,那就回来和我们一起建设她。”这是村歌独白的由来,喻燕也是歌词中“燕归来”的原型。
村庄发出了深情的召唤,希望有更多村民回来。令人欣喜的是,如今村子里年轻的身影越来越多,或在草莓基地、苗木基地打工,或把土特产拿到创意集市售卖。在8人组成的村委会里,“90后”就有5位。
初春时节,漫步东升村,黄金香柳幽香弥漫,星光大道光影浪漫,柳门院落清静迷人。早已把自己当成新村民的杜晓睿清清嗓子,对着记者唱起村歌:“太阳太阳升起来,心中歌儿唱起来。星光步道故事多,欢迎你到东升来……”
众筹入股的《云上鱼池》
“鱼池村好地方,哟哇哩嘿咗,观云海看日落,哟哇哩嘿咗……”听到这样热情的“邀约”,你是不是也会生起到鱼池村去体验田园生活的向往?
鱼池村位于巴南区东温泉镇,那里好山好水,生态种植的大米很受欢迎,还有专供大熊猫的苦竹基地,各种产业发展良好,村民的日子闲适安逸,门前院后种了自己喜爱的花草。
开过饭店、做过很多门生意后回村发展的村民姚秀兵说:“鱼池村这么好,外面知道的人不多,希望村子能打出名气,让大家过上更好的日子。”一个偶然的机会,村委班子了解到有“村歌计划”,谋划为鱼池创作一首村歌。
“村歌搞来干啥子,哪个要唱嘛,还要我们出钱?”村民们并不赞同村委会“众筹入股”创作村歌的想法。甚至当得知歌词、曲子也要他们自己来完成,为数不多的观望村民也打了退堂鼓:“我们哪晓得那些,肯定搞不成!”
得不得行,要试一下才晓得!
顶着压力,村委会开始了经费“众筹”:5元10元都是心意,500元封顶。
没想到,倡议在微信群一发出,得到了在外年轻人的大力支持,工作人员笑称:“收红包收到手软。”最后筹集到了27000多元,不断有人说“钱不够就招呼一声”,大伙很自豪自己“入股”了村歌。
2022年5月23日,村歌团队到达鱼池村,滂沱大雨中,很多裤腿打湿了大半截的村民已经在等着,重头戏智慧“入股”开始了——
讲生活故事、讲村事村史、讲发展希望,村民打开了话匣子,都说鱼池是个好地方,青山绿水云海茫茫。
村里的退休教师封承俊说,鱼池有句俗语“山高土瘦人勤快”,大家是靠自己的双手才过上了好日子。引入到歌词中时,有村民说“土瘦”应该改为“土肥”,但唱出来并不好听,就改成了“土沃”,但很多人觉得拗口又不好懂,最后改成“地肥”,更接地气。
“村里以前很多石匠、泥水匠、铁匠,背起干粮出门干活赚钱养家,回来自己一锤锤打石头修房子修路,那号子也20多年没听到了。”67岁的肖朝武感慨,年轻时候的生活不容易,但“山路弯弯总归是向前的”。
为了还原当时的场景,好几位上了年纪的老人,从杂物堆里找出重锤,挺直有些佝偻的背,在石头上一锤又一锤用力敲打,一声声“哟哇哩嘿咗”的号子中,厚重的石头被劈开。这号子被采用到了村歌中,“山路弯弯总向前”等通俗易懂、朗朗上口的歌词也渐渐提炼概括了出来。
5月31日,伴着吉他简单欢快的旋律,30多位“歌手”开始《云上鱼池》全村“巡演”——在稻田边、在苦竹基地、在山泉边,在村子里的每一个“景点”,他们唱给山听,唱给水听,唱给云听,唱给自己听。
“从来没想过会用这种方式写歌唱歌,好洋气,很自豪。”70多岁的李旭华从小辈那里学会抖音发视频,上传了村歌后,引来无数人点赞。村民肖青把村歌设为手机彩铃,向所有他认识的人“安利”自己的村子。
原本只是抱着“试一盘”的鱼池村党委书记文承军,感叹佩服村民集体智慧的同时也在反思:很多话老百姓平时不会和村干部说,而村歌团队很快就能打开村民的心扉,在创作村歌、唱村歌的时候,不管雨多大、太阳多晒,村民没有一句抱怨,都很主动。“只有真正倾听群众心声,调动他们主动参与村里事务的积极性,拧成一股绳,劲往一处使,就没有干不成的事。”这是他最宝贵的收获。
记者手记>>>
用村歌凝聚乡亲的“精气神”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总有那么一些歌,能勾起大家共同的回忆和相似的情怀。
悠悠天宇旷,浓浓故乡情。住在同一个村子的人,说着同样的乡音乡调,唱着同一首村歌,拉近的是人情,聚集的是民心。
村歌计划发起者之一、音乐社会工作者孙恒,更愿意称自己是村歌协作者,他说村歌不应该由音乐人自上而下创作后唱给村民听,而应该由村民自己写词、填曲来集体完成。
“唱自己写的歌,是很有荣誉感的一件事,村民发自内心喜欢,村歌就有了生命力。”正在湖南岳阳周公塘创作村歌的孙恒,给记者讲了两件触动他的往事:他和几个音乐人曾到河南一个村庄演出,房子崭新、道路宽敞,但设施齐备的文化舞台却尘封了好几年。他们唱足了两个小时,6、7岁的小女孩是唯一的观众;一次到四川的一所学校演出,原本担心没人来,没想到礼堂挤进了1000多人,有村民说“比过年还热闹”。
现在的乡村硬件设施日益完善,环境也越来越美,精神文化需求日益凸显。“‘饭养身,歌养心’,这是一位唱侗族大歌的90岁老大娘给我讲的。我们想借村歌为村民带去心灵的滋养,激发他们热爱故乡、建设家乡的激情。”电话那头的孙恒很坦诚。
西南大学乡村振兴战略研究院副院长潘家恩既是村歌计划的发起人和观察者,也是被村歌温暖的游子——祖籍在福建宁德的他,为家乡牵线创作了村歌《云四坪》。
宁德市的四坪古村有七八百年历史,被誉为“福建最美园林式古村”。当地有一个古老的剧种平讲戏,唱词和对白都用方言,平白如讲话,是闽剧的前身之一,也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可惜已经很多年没人唱了。
老人颤颤巍巍地从墙上取下落满灰尘的二胡,鼓起缺了牙的腮帮吹起唢呐,他们在音乐中找回了自信和快乐。《云四坪》不仅成为古村音乐名片,催生了“四坪平讲戏讲习所”,叩开年轻人的心门。
“村歌创作是一个发掘村庄历史和价值的过程,它的生命力不在于有多复杂、有多高级,而在于简简单单,实实在在,村里的男女老少学得会、愿意唱,走出一条歌声中的群众路线。”潘家恩说,夜深人静听到《云四坪》的熟悉乡音,总会热泪盈眶。
好的村歌什么样?
孙恒和潘家恩不约而同地认为,村歌是村庄的文化名片和“有声符号”,也是对乡土文化的传承和延续,能架起在外漂泊的人和家乡的联系,让乡愁转为乡建,激发起村民干事创业的内生动力。
中国社会科学院新闻与传播研究所教授卜卫说,村民们共同发掘村庄价值,找回村庄文化根基,逐渐形成村庄改变的共同体和集体主体性,这正是以人民为中心的乡村振兴的起点之一。
孙恒计划在未来三年完成至少100个村庄的村歌,让更多人唱响属于自己村子的歌。潘家恩在谋划推广村歌创作工作模式,培训更多协作者参与到村歌创作工作中,同时筹备重庆第二届“唱支村歌给党听”乡村音乐会。西南大学出版社将于年内推出《村歌嘹亮》和《我们的村歌》两本图书,以及一张精选村歌的黑胶唱片,让村歌不仅“接地气”,也能成为新时代乡村音乐的经典。
让村民们有深度的融入感和代入感,在传唱中让更多人找到自己精神的栖息地。这,或许就是村歌的精神和价值吧。
(本版照片均为资料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