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来就职于成都一所高校,后因机缘来渝工作。家人分居两地,孩子便一路跟着,几乎每周都在双城间奔走。
一次问小朋友:“你是哪里人?”“我是重庆人。”“为什么呢?”“因为我的户口是重庆的啊。”“那你还是成都出生的呢?”“对哦,好像我是成都人。”
我哈哈一笑,不禁陷入思索。我们一家既非成都人,也非重庆人,却同时与双城结下不解之缘。
巴蜀一体,前缘所定。
蜀地的大禹,到了巴地后娶了涂山氏,并有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佳话。这表明,在久远的历史中,巴蜀地区便交融在一起。千百年来,巴蜀儿女在盆地里繁衍生息,已经将语言、饮食、习俗都融入相同的血液之中。
成渝之间,哪能轻易分出什么彼此来?
自古出入盆地有两道门户:北由金牛道,出剑门,入秦川;东由长江,出夔门,入楚地。剑门与夔门,将盆地紧紧锁住。只要守住剑门与夔门,紧紧依托成渝两个重镇,便守住了一域繁华。
我曾由成都经广汉、德阳、绵阳、广元、汉中沿金牛古道一路北行,领略秦岭横亘,关山阻隔。往事历千年,金牛古道的青石上仍然印着深深的独轮车辙。不知有多少帝王将相、才子佳人、贩夫走卒从这里走过?落凤坡前,庞统折翅;剑门关里,姜维泣血;明月峡里,蜀道艰难;定军山下,武侯长眠。
我也曾由重庆经涪陵、丰都、万州、奉节沿长江东行,感受三峡奇险,山高水急。大江东去,浪淘尽,不知多少风流人物;张飞庙前,曾感受“开径临益州,倚剑临八荒”的气势;三生石旁,去追问“缘定三生”的过往序章;赤甲楼上,不禁叹“地开三峡锁瞿塘”的夔门壮美。
在成都时,曾遇一名本地学生给家人打电话,我竟然一句都听不懂。一问,方知他是客家人。后来,发现在成都的龙泉驿、青白江,重庆的荣昌等地有大量的客家人。独特的语言和习俗代代传承,使得他们具有很高的辨识度,同时也为中国的移民史留下了标示图。
明末清初时,因为“张献忠剿四川”的战乱,使得巴蜀之地十室九空,原住民几乎灭绝。如此,才有了“湖广填四川”的大移民。近年来,“江口沉银”的发掘,更为那场大劫难增添了铁证。老百姓中广泛流传的“麻城县孝感乡”移民故事和仍然分布甚广的湖广会馆、江西会馆、广东会馆,也是大移民的明证。川渝百姓,同宗同源,应大都是“湖广填四川”的移民吧。
我也曾到广汉和罗江分别看过张任墓和庞统祠。张任是本土将军,庞统是外来者。而当地的老百姓却并未因此而另眼相待,百姓尊张任为“土主”,尊庞统为“白马爷”,四时祭拜,香火不绝。川人心胸豁达如此是什么原因呢?
大概,先人们就是五湖四海聚一堂的缘故吧。他乡吾乡,中国人从来都是血脉相连的。“不排外”也是成渝的特质。那些来此工作的外地人,恐怕更有所感。
当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成都和重庆也是有很多不相同的。
成都是典型的平原城市,东南西北布局方正,很有北方城市的特点。二环路以内,房子不高,一个个小街道,浓浓的树荫,带来些许静谧。有的时候,竟给人带来并非大都市的错觉。走着走着,时间似乎突然慢了下来。重庆则满是高楼耸立,给人一种气势磅礴的感觉。山环水绕之中,立体交通格局让人兴叹。飞机在天上飞,轻轨在空中走,路上车来车往,水上江轮穿行。渝中半岛和江北嘴缤纷绚烂的灯光秀,更时刻提醒着你这是一个繁华的大都市。
再比如,成都人给人感觉较为温婉含蓄,重庆人则是豪爽耿直。成都的武侯祠、杜甫草堂、文殊院显得人文气息浓,重庆的洪崖洞、李子坝、长江索道等引得全国人民来打卡。
尽管如此,两城那浓浓的烟火味却是如此相似。
初到成都的时候,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遍地的茶馆,像人民公园、青羊宫这些地方总是常年汇聚着一些老爷子、老孃孃,喝盖碗茶、下象棋、打长牌、摆龙门阵。重庆的老街,也不乏如此的生活图景。
再比如,人们都好吃。担担面、小面、串串、烧烤、家常菜、江湖菜、小吃和火锅让人目不暇接,常见一些人为了一尝美味,不惜排上一两个小时的队。
重庆最有特色的还是火锅,什么老火锅、清油火锅、鸳鸯锅、九宫格不一而足。山上是火锅,水边是火锅,防空洞里还是火锅……到洪崖洞,看江景吃火锅,招待外地客人也算得上是一种高待遇。以至于,到了成都也到处看到重庆火锅的招牌。
成都周边满满的都是“农家乐”,每逢周末便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打牌的、钓鱼的、闲逛的,不管老少,自得其乐。
毕竟,人间烟火味,最抚凡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