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回老家,没给母亲讲。
不出意料,到时父亲和母亲都没在家。
院子里有一只老母鸡,鸡冠绯红,似乎刚下过蛋,跺着步子找主人报喜,看见我,愣了两秒,还是伸长脖子,忍不住“咯咯咯”唱起蛋歌来。
可惜此时母亲不在家,母鸡们享受不到期望中的褒奖。不用想,它们的主人正在地里收割油菜。回家的路上很多人在收割油菜了。还有田里,人们已在插秧。不多久,麦子即将成熟,天空中会响起布谷鸟的叫声。诗人眼中红色浪漫的五月,恰恰是农人最为忙碌的季节。
我带儿子转悠,发现屋后的菜地里,已是一派生机。黄瓜苗、豇豆苗、辣椒苗、玉米苗已经高高低低,青青翠翠。想想不久后,这个菜园该有多么的缤纷热闹。
“要不给你爷爷婆婆做顿饭吧。”我对儿子说,“你爷爷婆婆那么辛苦,我们让他们高兴一下。”儿子似乎不敢相信。我打趣他:“别门缝里瞧人,今天老爸要让你刮目相看。”
做饭不用烧火了。老家的天然气三年前就已经安装到位。不过父亲还是喜欢在冬天拾掇柴块。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收集到那么多的树木和树根,劈好后围绕屋檐堆码得整整齐齐。我喜欢用柴烧锅,喜欢看火在灶膛里呼啦啦地燃烧。很小的时候,父亲教我在火堆里放进红薯和玉米棒。待红薯或者玉米棒熟透,拿出来一阵拍打,咬上一口,那种喷香,便成了故乡永远的记忆。
我决定点火烧柴。不出意外被儿子嘲笑,他不懂柴火里蕴含的馨香,就像我不懂他给我吹的“剧本杀”,还好可以和而不同。
缸里的水清澈甘甜,两个水龙头一开都哗哗地流水。一支是村里统一安的自来水,一支是父亲动手接的井水。脱贫攻坚以后,我在很多农家都看到过这样的配置,有些“奢侈”。可能最合理的解释是,乡亲们在传统与现代中找到了平衡。
不一会儿,火苗舔着锅底,曼妙舞蹈,柴火散发出植物燃烧的特有味儿,弥漫了整个灶房。就是这间灶房,曾是年少的我躲避插秧的天堂。
小时候跟着爸妈插秧,一开始兴奋无比,运秧分秧,不亦乐乎。但不多时,腰开始酸痛,背着的阳光也开始沉重。再过一阵,阳光化为绣针,不时在身上一阵乱扎。我便开始磨蹭,半天插不下一蔸,父亲在一旁看得“冒火”,说滚回去做饭吧。我便如释重负,赶紧一摇三晃走上田坎。
母亲其实把我宠得做不来饭,只要我说读书,她便不会让我分担任何家务。但我知道这个时候都不愿做饭,那就真该挨揍了。
太久都没给爸妈在老家做顿饭了。自从上师范离开家,一晃二十多年。每每回家,提前给母亲打个电话,回来桌上便有我最爱的几道菜,比如清炒酸菜、萝卜粉丝,还有豆腐干炒回锅肉。简简单单,温温暖暖。父母都是快七十岁的老人了,我曾屡次三番让他们到城里和我同住。但父母总是温柔又坚定地拒绝了我。我知道劝慰没用,离开劳动,母亲和父亲似乎就无所适从,离开农村,他们心里就空空荡荡。然后,他们种庄稼、种菜,隔三岔五把菜送到城里来,告诉我这些菜从没用过化肥,打过农药。因为太多,我时常分给我的朋友,那些小青年见到嫩绿的农家菜,倒是十分欢喜。
一碟韭菜炒蛋,一盘凉拌豌豆,一碗回锅肉,不到一个小时,就基本齐备。我听到母亲和父亲的脚步,有些急匆匆,我和儿子打赌,说你婆婆第一句话一定是:“妈耶,你们啥时候回来的?”
不过我还是猜错了,母亲第一句话说的是,我说房子怎么在冒烟,吓了一大跳。第二句话是,你们啥时回来的。第三句她没说出来,似乎,喉咙被什么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