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父亲为生产队犁田,牛儿拉着犁头在前面走,父亲扶着犁尾、手持牛鞭在后面赶,嘴里还不时“嘘、嘘、嘘、嘘……”地催赶着牛儿尽量走得快一些。同时,父亲还会注视着犁头翻起来的、带着水的泥土,因那里不时会裏挟着一条条大小不一、活蹦乱跳的黄鳝。
那时种庄稼不用化肥和农药,以农家肥和草皮肥为主,农田里生态环境好,特别适宜黄鳝、鲫鱼、泥鳅繁殖。一天下来,父亲起码能捉回五六斤甚至七八斤黄鳝或鲫鱼。那时既不兴将黄鳝拿上街卖钱,又不兴将其摆上桌成菜,只好这家那家地分送出去,让孩子们用青菜叶包着放进灶膛里烧着吃。
随着城市知识青年的到来,我们农村人才知道黄鳝竟是一道不可多得的佳肴,还可登上酒店餐桌的“大雅之堂”。就这样,后来才有了专门捉黄鳝的人,城镇里的市场也有了专卖黄鳝的小贩。
罗山,是我家邻村的一个同龄人,因他父亲早逝,母亲一人带着五六个小孩,日子过得非常艰难困苦。哪怕是寒冬腊月,罗山都只穿补了又补的单衣单裤,从不穿鞋袜。在我的记忆里,罗山随时都是红鼻头、清鼻涕,浑身上下瑟瑟发抖,学习成绩一直是班上倒数第一二名,时常会遭受老师和同学们的白眼。
时至今日,团邻近舍的人们都没搞明白,罗山到底是受哪个“高人”的指点,竟率先带着他的弟弟罗明和罗平,毅然绝然地退了学,提着一个竹编的、下大上小圆形的黄鳝篓,早出晚归地下田捉起了黄鳝。
再后来,村里的大人们就一个个“嘀嘀咕咕”地传开了,罗家三兄弟捉黄鳝找了钱!那时五天赶一场,说是每场他们三兄弟卖黄鳝的收入都不下于一百元!这收入也实在是太惊人了,当年我们生产队最能干的每天按十分计算,收入还不足五毛钱。
在罗家三兄弟高额收入的刺激下,懵懵懂懂的我也邀上几个同龄人,模仿着罗山三兄弟的样子,提起竹篓下田去捉起黄鳝来。
头两三天,我们都是乘兴而去、扫兴而归。在那恍若明镜的水田里,我们连黄鳝的影子都见不到,哪里还能捉到黄鳝?父亲见我回家精神不振、失望至极的样子,灵机一动地想到了请罗山三兄弟带我们几天。这样,我们才知道:捉黄鳝,竟是一门技术活。黄鳝,成天都是躲在自掘的洞里,黄鳝洞有大、小两个出口,黄鳝的头部都向着大出口。捉黄鳝的人找到黄鳝洞之后,可从大洞口入手,也可从小洞口入手。从大洞口入手,需先将中指伸直,其余手指握成拳头后,将中指伸进黄鳝洞里循序渐进,发现异常的黄鳝,会奋不顾身地向外冲出,当黄鳝刚触碰到中指时,捉黄鳝的人便迅疾将中指一收,与食指和无名指形成钳口之势,将欲出的黄鳝死死钳住并从洞里拖出。从小洞口入手,仍是用中指伸进洞里,顺势理明大洞口的朝向,然后用脚对准大洞口的方向用力猛捅,黄鳝便会勇猛地射出大洞口,捉黄鳝的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捉住,有时也会在田里奋力追个八米、十米后才能捉住。
捉黄鳝,我们只是一时兴起,童趣始然而已。可罗山他家三兄弟不是,他们更是将其视为一个专业、一项事业来做。当他们尝到捉黄鳝来卖的甜头后,一边继续坚持自己捉黄鳝,一边以低于市场的价格收购团邻近舍所捉的黄鳝。
改革开放后,罗山全家老少更是大举向县城和武陵市区进发,从肩挑到拖拉机,从只卖黄鳝到全方位销售,罗山家的水产品事业发展迅速,随着多年来的努力,罗山逐步成为武陵市赫赫有名的水产品大亨,一家三代也早已融入车水马龙、五光十色的大都市,被十里八乡的乡民们传为佳话。
在武陵市凤山县勤劳致富经验交流大会上,不善言辞的罗山说:“凡事贵在坚持,从不这山看着那山高,脚踏实地、专心致志做好自己喜爱的事,这就是我们一家几兄妹劳动致富的秘诀。”接着他又说:“起初我家三兄弟弃学捉黄鳝,是因家庭贫穷迫于无奈,之后转做水产生意,一是捉黄鳝让我家兄弟姐妹看到了勤劳致富的希望,二是党和国家改革开放政策的英明和伟大!”
罗山话音刚落,场下顿时爆发出经久不息的阵阵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