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暖暖地照在露台上。我斜躺在藤椅里,一边品着清香四溢的老荫茶,一边惬意地听鸟语啁啾看白云悠悠。老荫茶是母亲亲手采摘并制作的,她舍不得吃,也不会拿到集市上去卖,每年都给我留着。我知道,母亲明着让我回去拿老荫茶,实则是想我回去看她,我也乐意顺着母亲的心思,常回家看看。眼下正是老荫茶采摘的时候,我不由得又想起了独居武隆乡下的母亲,这个时候,她是不是又去老林采茶了?
老荫茶树在老家随处可见,其树高大,枝繁叶茂,看见的人也很难把它与婀娜的茶树相提并论,因此,就连老家人都不把它当茶,只是当做一种可以食用的树叶。无论在高高的山岗上,还是浓密的老林里,抑或峻峭的山崖边,都可以看见老荫茶树迎风而立的身影,有时就算在田埂上,也能看到几株。每到清明前后,嫩绿的细叶便挂上了老荫茶树的枝丫,院子里的人全体出动,浩浩荡荡,进山采摘老荫茶,那场景,现在想想也倍感亲切。嫩叶采摘回来后,制作的过程也蛮有情味的,我现在都记得第一次亲手制作老荫茶的情景。母亲一边烧火,一边指点我:等大铁锅烧至发烫后,将新鲜的茶叶倒入锅里,不停翻炒。等到叶子变软后,立即起锅放到大的竹筛里,晾晒凉后,使劲揉捏,直至嫩叶变成青黛色,样子也呈条状。接下来的一切就交给时间了,因为晾干的过程很漫长,一般采用风干的老荫茶最好,而不用阳光直晒。用老家人的话,就是上好的老荫茶不能有太阳的味道。
儿时记忆里,老荫茶不仅滋润了那段贫穷难熬的日子,更饱含着父母亲对孩子的一片深情与爱怜。大人们把晾干的老荫茶收藏好,用来给正长身体的孩子们熬油茶。父母亲每次都抓一小撮干老荫茶叶,一小块肥猪肉熬成油渣,然后掺水一起熬煮。当油和茶的混合香味满屋子飘荡的时候,饥肠辘辘的我常常被惹得清口水直流。现在依然记得,每次我喝香喷喷的油茶,父母亲都在一边啃红苕或洋芋,那时没什么感觉,现在想想,真是苦了他们了。后来,大家的日子过好了,油茶就有了新做法了:用大锅熬,不仅茶叶要足够,而且要用上好的陈年腊肉,有的还要加入米,做出来的就叫油茶稀饭,色泽亮人,香气扑鼻,让人垂涎欲滴。
再后来,我离开老家来到了城里,对老荫茶依然念念不忘,有心的母亲每年都给我备下一些。春节前,我又回到了老家,知道我喜欢吃油茶稀饭,母亲特地用风干了两年的腊肉为我熬煮了一小锅,吃得我心情大好,母亲在一旁看着也很高兴。就在这当儿,我猛然发现,母亲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背也佝偻得更厉害了。啊,母亲老了!我不禁有些心酸。这个年龄的母亲,本该进城跟我同住,享受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可她不愿离开耕种多年的土地,更不愿撂下父亲留下的老房子不管。母亲,俨然一株深深植根于老家土地的老荫茶树,让我无尽回望、牵挂和怀想。